“以汝之怒,饲吾为妒,一重生堕,所及载负......”
黑瘴遮蔽了整个山洞,勾陈一凌厉的吼声似是要将这个禁锢他许久的囚笼震碎!
“以吾所妒,噬汝作毒,二重生怨,劫之趋赴......”
适才嚣张跋扈的凌殇赶忙收起手里的扇子,摇摇晃晃地从歪倒的玄铁方鼎里捡起那块幻轮妖镜防身——勾陈一从左眼中释放出的黑瘴,几乎快要将他压迫窒息!
“不可能,为何他幻化成魔的黑瘴不能与我们的力量相容?!”
“他并非化魔,只是被你解开了左眼的封印。”阴沉的声音从镜中传出,听来似曾相识。
凌殇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握紧镜子的手心都隐隐渗出了汗珠,“大人!帝星大人!”
“吾小觑他了,他的魔瘴里含有隐咒,与吾相斥。”
“大人,我已经从他的心脏里取走许多血液,就算耗不尽他的灵力,难道还破不了他的咒法?”
“隐咒与灵力无关,而是他结下封印时,用以托付元神的执念。”
“属下愿殒身灭灵,鼎力辅助大人除此执念。”
“......来日方长。”
“大人?”
“吾且替汝祛退此瘴,日后幻轮之境仅作输送魔血之用。”
“属下感激大人救护之恩,可是您当初损耗能量创造的这个空间,如今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今时往昔,不可同日而语。北极星既已苏醒,吾亦该知晓,要取回力量,不必急于一时。”
话音既落,幻轮妖镜便从凌殇的手心里飞出,穿过浓厚的黑瘴,映上勾陈一受伤的右眼。
镜面上突然迸发出炽烈的金光,犹如数万只利箭,刺穿了笼罩严密的魔瘴!
陷入狂乱的北天星官渐渐止住怒号,山洞里的黑霾慢慢褪散。
勾陈一双眼的伤口和身上泛起的毒疹都在一点一点地修复,唯独他的心脏还依旧血流不止——那里是镜中的金光无法触及之处。
“哼,作茧自缚。”镜中那个素来毫无情绪的声音,突然多了一分嘲讽。
意识恢复过来的勾陈一,长长地缓出一口气,方才冷冷地笑道:“呵,彼此彼此。”
半空中的妖镜应声而落。
凌殇连忙伸出双手去接。
“大人......大人?”
“别喊啦,对灵术那么耗费能量,他早撤下了。”勾陈一从旁言道。
“你少给我多嘴!”凌殇一皱眉,又是一拳挥到他的脸上。
北天星官将嘴角渗出的血渍舔掉,左眼的眸色又闪过一抹猩红,他兀自轻笑了一阵,此时唇边被打破的伤口很快便愈合了。
凌殇稳了稳心神,随即抬手施法,重新将那口玄铁方鼎置在勾陈一脚边。带有黑色瘴气的血液又开始新一轮的积累。
“就算将死气融在我的血里,你们那位大人也取不回他想要的力量。”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勾陈一说话的声音更轻了。
“呵呵,你的血可没有资格向那位大人祭献。”
凌殇手托幻轮镜,重新映出那间客厅的影像,闪身而出。
此时,鸨母云妈妈房间内,正传出一名女子的祷告声。
“南斗星君在上,凡女玫瑰请求赐福,但愿石门城不要再有人遭受离魂之患,但愿曹公子和那位星垣公子......都可以平安醒来。”
“哟,我说是谁吃了狗熊胆,敢来云妈妈的房中......”
祈祷的女子回身一看,一个粉白衣裙的妖娆女子,手执团扇,正满脸揶揄地盯着自己。
“是玲儿啊......”
“玫瑰姐姐,”玲儿的语气十分尖酸,“妈妈都开始让你帮着打理生意了啊。她在楼上算账,你就是这么在此处听差的?到底是现任的花魁,干什么事儿也能任着自己的性子来,可不像咱们姐们儿,平时为抢一两个恩客都得斗红了眼。”
“我的花魁之位,是靠着自己的歌舞艺能挣来的,勾心斗角虽可逞一时之能,却吃不了长久饭。”金玫瑰生冷地对自己曾经的侍女言道。
“哦,是这样。”玲儿微微笑道:“所以有的人,就算曾经许身富商之门、明言不再接客,到最后克病了未婚夫,却还能在这紫云楼里当一棵摇钱树。本事啊......真是本事!”
金玫瑰扬起手臂,恨恨地瞪着眼前的女子。
“怎么,玫瑰姐姐又要欺负咱?”玲儿趾高气昂地仰着俗艳又苍白的脸,两只眼睛毫不示弱地回瞪着紫云楼的花魁。
金玫瑰举在半空中的手掌不住地发抖,最终还是不甘地垂了下来,“在云妈妈的内居,我不便与你争吵。只是,你曾借曹公子之事,在我背后搞的那些动作,别以为我都不知道。”
玲儿举起手中团扇,半遮面孔,“金玫瑰,在这紫云楼里,你不知道的事儿可多着呢。我劝你守好本分,莫做什么横生枝节的危险事。”
“哼。”金玫瑰连半个白眼也懒得瞥给她,只身便朝外走。
“玫瑰姐姐煮的花茶我会代为送上去的,但是,姐姐房中藏人的事儿,我可不能保证守口如瓶。”
“你怎知星......”金玫瑰忙将慌乱的神色压下,只把面孔板得更沉,“幸好,云妈妈可不会听你这个黄毛小丫头嚼的碎舌根,不嫌费口舌,你就只管胡言乱语去吧!”
她说罢,转身快步离开。
玲儿依旧是团扇掩面,她轻轻一笑,化作一位白衣翩翩的男子,男子轻摇手中的玉羽白芒扇,脸上的黑木面具十分诡异。
此时,云妈妈正捧着账本和算盘从楼上下来。
“东......东家?”老鸨母如翻书般地换成一副满脸堆笑的表情,“您瞧我这耳不济眼不明的,竟不知您何时大驾来此,若有失迎,还请万不要挑理。”
凌殇摆摆手,“我此来并无要事,只是告知你,今晚紫云楼停业。”
云妈妈一愣,“呃,什么?停业?就这一晚上,还是......”
凌殇用面具后的两只眼睛瞥瞥这个唯利是图的老女人,慢慢地对她说了三个字:“看情况。”
他言毕,捏紧袖子,负过两手,抬步迈出了云妈妈客厅的那道门槛。
云妈妈怔怔地望着那个白色的背影,“这位东家,确实是个怪人。”
她客厅里挂着的那副画,似是应和她一般,顺着风飘了两下。
云妈妈扭过头一个激灵,“这会儿外头又没来风,画是咋飘起来的......”
画中山水墨染,风景依旧。
只是囚身于画中的人,仍被玄铁透骨锁钳住双肩,苟延残喘。
“星垣,快用叠字决封住云妈妈的客厅......”
黑红的魔血从勾陈一的心口流出,在他脚下的那口方鼎中再次积成一滩血泊,血泊中映出了幻轮镜上的那间客厅和屋里的人影......
“你说,我平时怎么就没注意到,太阳君主巡视人间的车辇竟会走得如此之慢。”
在石门城首富的曹家大宅内,两位星官守着一个凡人,坐在雕花红木的卧榻上,优哉游哉地等待着夜晚的降临。
“心宿二你忘了,咱们现在身处人间,人间与天界的时间轴是不同的。”
“常言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照理说,应该感觉到车辇走得更快些才对。”
“呐,我说,我饿了。”
“......说起来,曹员外那一大家子人是不是还在你那个障眼水里封着呢,咱们就这样私占民宅是不是不太公道?”
“不是障眼水,是盈水障。它既为隔离天星与凡人的界限,自然也能清除凡人与我等相会的记忆;待一切了结后,曹家人只会发觉自己躺在院子里做了一场大梦。”
“妙啊,真是妙。”
“喂,我真的很饿......”
星垣坐在心宿二跟河鼓二的中间,忍受着置魂于凡人之躯的饥肠辘辘。
“河鼓二,你那个障眼水把星垣也隔开了吧,我怎么听不到他说话啊?”
星垣抬手给了左边的红袍子一记拳头,“你少给我装。”
心宿二“噗嗤”乐出来了,“我说,你是置魂在凡人身上太久了,还是跟着北天的那位学坏了,为何此时的言行如此庸俗?”
星垣:“这算什么,再故意忽略我饿肚子的事实......我晕给你们看!”
心宿二手一摊,“牛宿星君,你快给评评理。”
牛宿星君同样怼了他一拳,“我那界限叫‘盈水障’,不许喊‘障眼水’!”
心宿二委屈地嘟着嘴巴,看向星垣。
星垣再次拍拍肚皮道:“我饿了。”
心宿二无奈,“你要吃啥?”
星垣想了想,脱口而出,“冰糖葫芦。”
心宿二扶额叹气,“你这凡人真是烦人。”
星垣作不悦状,“是你将我置魂在凡人之躯的,我的灵神自然会与凡人的五感相通,你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却又嫌我麻烦......”
心宿二扭头,“凡人的五感里面包含饿感?”
河鼓二:“冰糖葫芦确实挺好吃的,我这里有一吊铜板,你出去多买些,我也想尝尝了。”
星垣拍拍红衣星官的肩膀,“顺便打听打听紫云楼的消息,方便咱们晚上行动。”
心宿二急得从榻上跳下来,“你们两个人坐在这里大模大样地指使我一个,忍心么?”
“忍心,”河鼓二坦诚地点点头,“南斗星君现在置魂于凡身,算一个人;而我仍乃表里如一的天界星官,所以不算是人。”
星垣从旁搭腔,“如此说来,一人唤一人,很合理。”
“强词夺理。”心宿二不服。
星垣抱臂浅笑,“我们这算据理力争。”
心宿二一拂红衣袍袖,“南斗星君,你的语气跟北天的那位可越来越像了,河鼓二你还附和他......罢了罢了,且替你们走上一遭。”
星垣与河鼓二相视而笑。
“对了,南斗星君。”心宿二一只脚跨出屋外,才想起来补上一句,“此番事了之后,便断绝与北天那位的来往吧,否则你只会愈加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