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就不怕人间食物上的烟火俗气蚀化你的仙罡?”
红衣星官倒在金玫瑰的卧榻上,臂弯中搂着一只灰白色的花猫。
花猫似乎很享受他的怀抱,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尽管紫云楼中仍是一片狼藉,但是花魁房间被损坏的门栏屋窗已被完全修复。
“牛宿上仙,辛苦您了。”
房间的主人仍着那身浅黄色的长裙,云鬓如墨,浅笑如霞,双手将一杯香茶奉至河鼓二的手边。
“多、多谢玫瑰小姐......”牛宿星君脸红红的,放下手里的桂花糕,端起香茶啜了一口。
“你似乎还是忘不了她啊。”心宿二叹了口气,怀里的猫咪略有挣扎。
心宿二笑笑,“不如学学这懒猫,一觉睡下,烦恼皆无。”
河鼓二也对他弯起嘴角,“凡世万物,皆有其恼。岂是一觉便能睡好的?”
心宿二用漆黑的眸子望着他,“可是,醒梦之间,方有超脱自然之理啊......”
“超脱自然?”河鼓二凝视着手中的茶,“俗身自有超脱时,凡心若动难再持。”
“哈哈哈哈,”心宿二用手指着坐在一旁的蓝衫青年,“你不地道,你知我不易勘破人心,便拿心念说事儿。”
“你的控灵球还能复原么?”河鼓二放下茶杯,转移话题。
“不必担心。”心宿二摆摆手,便顺着牛宿星君答言:“控灵、噬魔都是我的灵能具现,当时在与凌殇交手时,被他干扰了心念,所以散化其一;后来这两位妖仙助我恢复了部分元气,方使灵念重新汇聚,控灵、噬魔双球自然也还原如常了。”
河鼓二道:“我第一次听说,竟然有邪祟能干扰到你的心念......”
心宿二:“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河鼓二:“谢我什么?”
心宿二:“控灵球碎了之后,若不是你用盈水障暂时将那些凡人的灵念及时存住,恐怕此时就算是南斗星君,也回天乏术了......”
“牛宿星君、心宿二!”
星垣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心宿二重新眯起双眼,一如卧在自己臂弯中休养的猫妖,“你看,不愧是他,即说即来。”
河鼓二随即起身,打开屋门。
天狼星君却先一步跨了进来,“牛宿星君,你在就好了!快来跟大家说说,这厮是如何哄骗我吃下人间食物的!”
牛宿星君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此时,布衣长衫的北天星官又迎了上来,“怎么样,河鼓二,我就知道你识货,桂花糕确实好吃吧?等下星垣复苏了全城百姓的魂魄后,咱们再去尝尝这里的名吃,糖雪球!”
“这......北天贵星,其实......”
他正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两个星官,紫衫白袍的仙君终于踏进屋门,“牛宿星君、心宿二,两位辛苦了。”
“不妨事,星垣。”心宿二冲南斗星君笑眯眯地招了招手,随即一巴掌拍上猫妖肥硕的身体,“睡够了没,你心心念念的那位昆仑玉大仙回来了。”
“南斗星君......”河鼓二刚要开口。
“南斗上仙!”猫妖立时撒开四足从心宿二的身上跳下,落地便成了一位绫罗绸缎的中年商人,“那么危险的幻境你都敢闯,还救出了自己的朋友,化解一场人间灾难,苗某当真佩服!佩服你的胆识、也佩服你有情有义!”
“有情有义么......”星垣望着两手抱拳的苗掌柜,又看了看身边吵吵嚷嚷的朋友们,心中莫名泛起一阵温暖,“能够理解人间的情义,对我来说,便已是收获了。”
天狼星君和勾陈一仍拽着河鼓二,不依不饶:“你倒说说,我堂堂南天一等战星,为何要与北天的二等星分享人间的食物?”
“人间的食物虽有烟火俗气,可是正因为这份烟火世俗,味道才能胜过天界冰冷的露草琼浆啊!”
“你这二等星,巧舌如簧!我不与你争辩人间食物的味道,只说你为何要哄骗我,你知道我打退那些魔域军团,已经损耗多少灵力了吗?”
“你还说,要不是因为我,你只怕这会儿还在应付源源不断的魔域军团呢!”
“你还不是一样?别以为自己刚刚截断了魔域之门就沾沾自喜,若不是南斗星君将逆行阵的死门和那个什么幻轮妖镜一把火烧了,你还被困那副妖画的幻境里呢!”
“天狼星君,请等一下。”星垣本来无意参与他们两个的吵闹,只是战星刚才的话的确令他有些在意,“你说,我烧了逆行阵的死门和幻轮妖镜?”
“对啊,南斗星君。”天狼看看他,“你不会连自己怎么出来的都忘记了吧......”
星垣当然没有忘记,他用身体里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量,打退了帝星,摧毁了幻境,可是之后......之后的记忆便只有那位金袍上仙的叮嘱。
“日后不可妄动瑶光之力......”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幻境坍塌的时候,星垣便失去了意识;他和勾陈一是怎么出来的,幻轮镜又是怎样被烧毁的?还有他身体里那股足以打退帝星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会是勾陈一被封印起的魔魂之力吗?
“勾陈一......”星垣轻唤身边人的名字。
奈何那人正与战星吵得激烈。
“我说你这个家伙真是难缠,就为了一块人间的桂花糕,至于不依不饶地跟我吵架吗?”
“吵架?呵呵,我乃堂堂南天一等战星,能用战斗解决的问题,绝对不吵架。”
“你说的,那咱俩就出去比划比划去!”
两个星官说话间便准备打起来,可是旁边的心宿二和河鼓二却没有一个过去相劝的。
最终还是金玫瑰道:“南斗上仙,你快劝劝你天界的朋友们吧。”
星垣这才反应过来,他急忙上前拉住两人,“等一下,就为了一小块人间的食物,你们至于动手吗?”
“至于。”两人异口同声,表情严肃且认真,并且默契地一同推开屋门。
一只巨型的蛆虫突然拦在门口!
星芒长剑立时亮出,却仍被啸辰斩抢先一步!
天狼战星一剑便将其砍成两截!
勾陈一:“这个魔物是......”
“蛊尸惑。”天狼将啸辰斩重新收好,拍拍北天星官的肩膀,“它不是魔域之物,而是来自人间。”
屋中众人闻声,都围了上来。
苗掌柜:“南斗上仙,这不是咱们在山洞幻境见到的那条大蛇吗?”
星垣皱皱眉头,“它全身恶臭,黑瘴萦身,而且毫无生灵之气,我怎么也不相信它来自人间。”
河鼓二扯了扯红衣星官的袖子,“心宿二,解释一下。”
“人间又不只有人,还有他们的贪念、嗔怒、痴怨、爱恨......这些灵念如若走向偏执,积累成形,便化作心魔。心魔若不能尽除,迟早会吞噬生机和希望,将活人压迫成行尸走肉,最终灵魂生蛆,如同炼蛊,成了你们眼前的蛊尸惑。”
星垣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可究竟是怎样偏颇的执念,能让活生生的人变成这副丑陋的样子?!”
金玫瑰从旁怯怯地言道:“凌殇以前蛊惑我,用美貌去迷惑那些贪心的人,让他们挥金如土,最终贷出自己的灵魂......人们若被贪欲支配,便只能是自取灭亡。”
“正如,曹公子那般?”心宿二说道。
金玫瑰两肩微微一颤,随即双膝跪地,拖住心宿二的红袍,“上仙,曹公子现在情况怎样,我已经帮助你们破了两仪三爻逆行阵,现在人间死气都散尽了,曹公子是不是也能苏醒了?”
心宿二看了看星垣。
星垣避开了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曹公子贷给凌殇的魂魄,早成了虽幻境一同散灭的人间死气,即使苏生之力也无法将其复原。
红袍星官扶起玫瑰花魁,“你放心,我承诺过你,能够救下曹公子,他就一定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猫妖苗掌柜指着地上的惑尸蛊,“各位上仙,你们快看,这不是蟒蛇、也不是蛆虫,他......是一个人!”
众人闻言,皆凑过来观瞧,但见被砍成两半的惑尸蛊戾气尽失,最终化成了两颗青色的小珠子。
星垣想了想,便伸出手去,掌心浮出的紫色光芒吸引了它们。
两枚小青珠飘然落至南斗星君掌心的紫光中。
“这大概是曹公子存在世间最后的一缕执念,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是受到啸辰斩一击,却难在复原。”星垣将那两粒青珠捧到金玫瑰跟前,“我知道这个事实可能很难接受,但是曹公子的魂魄早已化成死气,随逆行阵的破解和幻轮镜的消失一起散灭了,仅有这两粒残缺不全的执念,不足以唤醒他沉睡的身体。”
“那会怎么样?”金玫瑰试探地问道。
星垣顿了顿,慢慢地向她解释,“若缺少了向生的魂魄,凡人之躯将会陷入沉睡,直到身体衰竭,归于终极。”
“归于终极?”金玫瑰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
星垣道:“对,就是你们常说的,死亡。”
“糟糕了,刚才人间死气漫延全城,那石门城所有的百姓岂不是都......”河鼓二担忧道。
勾陈一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人间死气已经消散,即使有被侵染的生魂,也可以用星垣的苏生之力净化,他们与这位曹公子不同,他们并没有主动放弃自己向生的意念,只要不放弃,就还有机会。”
“可是,这位曹公子也没有放弃啊。”天狼指着星垣掌心的那两枚小青珠,“两仪三爻逆行阵破了、亡灵死气都散了、幻境也烧了,可这位曹公子的执念不是一直游弋在此,虽然刚才仍是那副邪魔怪相......”
苗掌柜也跟着点点头,“说起来,我与南斗上仙去闯那幻境的时候,这只惑尸蛊曾在我眼中化成了一条全身长满眼睛的巨蟒,那蟒蛇的每一只眼睛似乎都在催促我杀掉它......现在想想,莫不是曹公子是想让我帮他祛除的心魔?”
金玫瑰听他们一言一语的讨论,不由得内心焦急,“列为上仙,你们说来说去,我家曹郎到底还能不能被救回来?”
星垣的紫眸再次若有所思地盯住那两粒彼此环绕的小青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