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的西部,有一片方圆数万里的山脉。无数猿猱鸿鹄不能过的奇峰险岭屹立其间。
它名曰昆仑山脉。
高数万米,如擎天柱一般的不周山,居于昆仑山脉正中。
它周围有九座奇峰拱卫,屏蔽成一片祥云缭绕,瑞兽成群,奇花异草竞相绽放的世外仙境。
这片区域被人称作昆仑墟。
九峰都有大修隐居。
其中一座奇峰之上,开满了幽蓝之色的彼岸花。花丛中有一座绿色翡翠筑成的小亭。正中红色玛瑙几案上,卧着一架黄色如意檀所制的古琴。
随着高瘦老者的抚弄,空灵飘渺的天籁之音,让整个天地都充斥着无上的道意。
仙鹤驻足,神鹿顾盼。
亭外两个粉雕玉琢的道童,也是如痴如醉的表情。
忽然,“铛”地一响,断弦之声传来。琴声中断,天地瞬时一片落寞寂寥。
老者口中轻“咦”,表情凝重。大袖一伸,五十根蓍草已拿在手中。
两个道童对望一眼,均有惊异之色。袁天师已臻化境,岂有断弦之理。而且遇到再大的事,随意就能起卦。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他拿出蓍草占卜,如此郑重审慎。
老者取出一根蓍草,敬在古琴的正冠之上,以象天地未开的太极之源。
随后将四十九根蓍草随意两分,左象天,右象地,又从右边取出一根以象人。再以四根为一组分开,以象四季。
口中默念颂词,两手不停地拨动。六变之后,终于推演成卦。
袁天师闭上双目,随即睁开,喟然一叹。“天数使然,老家伙竟有化妖这一劫数。”
老家伙当然指的是紫帝。之前只推算到他会重返大荒,袁天师乐观其成,甚至还指派暗弃疾去保护一二。
紫帝通晓不周山的秘密,他一旦功成,重返仙界之时,自己能够搭个顺风车。
谁知他竟然不走寻常路,或者说,被他夺舍的少年气运太强,到大荒没几天,就误打误撞地遇到了玄天玲珑塔。
有利有弊,这个少年也有机会再上不周山,只不过那将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而且,他气运虽足,磨难却多。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其中变数,涉及天机,卦中是没有提示的。
他转头过来,对着阳春白雪两个女道童招手。“你们跟袁不周交待一下,令外门的卜卖弟子,去散一条谶语——夜空星亮晶晶,天门开昆仑倾。”
其实,卦中原句是,“宝塔现世昆仑倾,五旗招展天门开。”,但这个信息量太大,也许会给那少年徒增掣肘。
域外少年的成长,会让他最终坐享其成。虽不能亲自去助他,更不能给他使绊子啊。
袁不周是他的后代,如今是卜门门主。从起的名字就能想象,袁天师多么期待能登上不周山,踏入仙界了。
至于卜卖弟子,也就是俗称的赊刀人。他们先赊给百姓农具炊品,然后令他们记住谶语,四处传播。数年后谶语应验了,再来收钱。
只不过,这次时间跨度太大,怕是要血本无归了。但卜门家大业大,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只是要谶语深入人心。这也是一种念力,能助预言之事,顺利实现。
阳春嘻嘻笑道,“新星有了定论了。我这就去给门主传信。”,欲转身时,又被叫住。
袁天师慈祥地一笑,“刚才还得了一个别卦,却是与你俩有关。”
“快跟我们说说!”两个小女孩雀跃着。与如此重卦有所关联,说明以后也会变成大人物了。
袁天师笑而不语。良久才道,“你们俩跟了我十年,是该下山历练去了。”
两人表情一僵,“不嘛!”他们情同祖孙,之前从没想过离他而去。
袁天师伸手揉了揉她们脑袋,“以后尽管随心而动,莫问前程莫论对错,不管功成还是身败,都是在培养道基。”
说到这欲言又止,最终没把卦意透露。“我去一趟凌霄城,跟紫布衣交代一些事情之后,会闭一次长关。你们收拾下,也自己下山吧。”
……………………
陈新对着多宝道人肉身消散的地方,默默哀悼。同时,对他竟然随风而解,啧啧称奇。
倒在一旁地上的朱三龙,这时经脉已经自行解开。飞身而起,在尸体分解的地方,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结石。
这该叫舍利子吧。陈新刚才没有注意,心想一定是个好东西。
朱三龙在手中仔细端详,赞叹一声,“果然是大修。”
把玩良久,举手递到陈新面前,“你收下吧!”
有个狗腿子真不错啊。虽然完全不知道其中缘由,先作威作福再说了。
正要伸手去拿,朱三龙忽然缩回了手掌。一脸迷惑地端详陈新。
“你太皮了。”陈新笑骂道。
朱三龙并不理会,将头转向远方。紫帝给他施法,肯定是要忠于他自己的。之前他的仙魂在陈新灵台,朱三龙就当他是主人了。可是如今,紫帝已附体在大黄狗身上,陈新就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随着紫帝的气息完全消失,陈新已经跟他毫无关系。
朱三龙不再看陈新一眼,将舍利子收起。闭目凝神,然后火急火燎地御气而去。他终于收到了大黄狗的召唤。
“喂!搞哪样!”陈新莫名其妙。抬头看到一旁石屋瓦舍中,有不少老幼出了门,正向这边走来。
坏了!他们若发现猎祖的石屋没了,人也没了,可怎么跟他们解释。
没时间琢磨朱三龙为什么翻脸不认人,起身就跑。
沿着通向寨门的石路狂奔。转过一间小楼时,差点撞到一个佝偻着身的老汉。
“客人,吃点东西再走啊!”老者不以为意,还热情友善地招呼他。
“不了不了!”身无分文,随手将佩带上的玉牌扯下来,送到他手里。玉牌材质尚佳,或许能换着银两,这样能稍平对屯民的愧疚之心。
终于逃出屯子。抬头看到在半空中,一个大葫芦晃晃悠悠地飞了过来。
“师叔呢?”葫芦上的朱九龄一脸焦急,大声询问道。
筑基修士可以御器飞行,但朱九龄没飞过几次,跟铁葫芦还没有默契,所以驾驭得极不平稳。
“去寻什么东西了吧。”陈新敷衍道。
朱九龄警惕地看着他,一脸的戒备。在空中也不降落,拿出青鸟放了出去。
也就是几息的功夫,青鸟又回到他手中。这就是秒回吧。
朱三龙告诉他去办要事,再没有别的信息。
师叔无恙,他放下心来。将这个少年带回师门再说。“随我走!”葫芦栽了几下头,才降落成功。
陈新的心情不错!身体终于完全属于自己,以后可以尽情享受生活了。
这里的天真蓝,比阿里地区都要澄澈。
这里的空气真甜。
这里的树木真高。
这里的花真香。
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以后可以练练功,可以泡泡妞,可以云游四海,可以叱咤风云…
等葫芦又磕磕绊绊降落到大草甸上,他才止住傻笑。只是,脚踩大地后,怎么有点晕机的感觉。
四下一望,司马小六坐在大石上,眼眺远方,颇有几分高僧的风范。赢无伤追在芈柔身后,嘴里不知在讲些什么。赵珺和屈臣蜷缩在飞舟影子下,呼呼打盹。芈仁笑容可掬地陪老李说话。司马小七手捧采来的鲜花,在给自己做漂亮的花冠。
芈柔最先跑过来,大眼睛脉脉含情,“师叔啊,你骑着葫芦的样子好帅啊!”
朱九龄尴尬地一笑,咱们对帅的理解偏差好大。“一会我师叔自行回去,咱们先走了!”
芈柔“哦”了一声,转身招呼大家登船。
众人答应后,他眼神不善地瞪了陈新一会,“你不要出什么幺蛾子,会连累我的!”,说完当先走进船舱。
吊在她身后的赢无伤眼神狠毒,“敢连累柔妹妹,我跟你拼命!”
随后走来的芈仁和羊角辫屈臣,态度也不甚友好。
陈新苦笑,这些人以后都是同学,还没开学,就都给得罪了。
随后的司马小七捧着半成品的花冠,好奇地盯了他一阵,又低头进船。只有司马小六拍了下他的肩膀,笑容被大胡子遮掩,也能看出一丝善意。
飞舟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而且有些摇摆。看来老李只是简单地修复了一下,回去以后还得大修。
大约半个时辰,一座直插云霄的大山出现在眼前。陈新目测它的高度起码有八九千米。不是海拔,而是垂直高度。
半山腰有几百米高的雪线,之上又是郁郁葱葱,生机无限。这山长得真不科学真不物理啊。
不该是海拔越高温度越低,不适宜植物生长和人类居住的吗。
又飞了一刻钟,可以看到山脚下有一座环状的城池,街道上人来人往,颇有些清明上河图的意味。
城池后面,一条笔直的山路直通峰顶。这要上下走一趟,再年轻的膝盖也得毁了啊。
还好,飞舟没有降落的意思,而是直奔峰顶。
从巍峨耸立,样子有些像多年老树根的门楼洞中掠过,随后就缓缓降落在草坪上。
朱九龄打开舱门,率先冲了出去,“执法堂的弟子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