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晞瞧着江怀殷周身血肉模糊,早已不复之前隽秀的小模样,十分自责。
是她太自信了,竟以为自己一个凡人可以在这灵力的世界中冲出一条路来,还能顺手把他也带回去。
人家并非死期将近,更不着急回人间,老老实实等待帝君抽出空来就好,何必跟着她冒险?
现在好了,她打包票要罩着的人受伤了,还是为了救她而受伤。
程未晞很承这份情。
但,真打脸。
她内疚,她自责,她火大,她朝着陆轻染冷哼:“我们晚饭吃多了,出来遛弯,谁想到这破林子里又是浓雾又是食人树的,你们也不在林子边立个牌子,写上‘内有危险,禁止入内’?现在好了,瞧他伤成什么样了?”
尘映忍不住叫嚷:“你竟倒打一耙?这知返林平日里根本没人靠近,便是不小心进入,凭我们神兽的本事,区区尊柏也构不成威胁。是你自己没用,还不听话乱闯。我早就告诉过你,小院和新娘祠之外的地方不要随意进入,会死人的。是你自己不听!”
陆轻染拦了拦尘映,眼中的笑意有着洞察一切的清明:“你好奇去往人间的通道,所以才闯了这里,可惜没有玉牌,这才走不出林子,又遇到尊柏。”
妥妥的陈述句。
这个陆轻染,知道就知道呗,干嘛当面拆穿她!
程未晞并不尴尬,依旧理直气壮:“我归心似箭,好奇也是常理,说到底还是你们的问题,明明说好了让我回去,又迟迟不作为!”
尘映双手叉腰:“哪有不作为?帝君的事情那么多,凭什么放下一切,先处理你的事情?说好了过一阵子就送你回去,急什么!”
程未晞不甘示弱:“我在人间活得好好的,肆意畅快,又凭什么因为你们被打乱?既干扰了别人的人生,就该急着补救才是,推三阻四,小人行径,难怪造反几千年都没成功!”
听了这话,陆轻染的神色一僵。
程未晞自是留意到了。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可她实在气愤,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尘映上前几步,一根手指头差点戳到程未晞的额头:“又不是我们打乱的,谁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隔三差五就献祭个新娘,我们还烦呢!你以为我们爱留你!还有,什么叫造反?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乱说?”
程未晞还想回嘴,可她也知道吵架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尤其是,双方都是受害者。
她被献祭,苦!老虎帝君被迫接收,也苦。
到底是谁安排了这一切?她该去向谁声讨?
陆轻染已经恢复了平静,用扇子轻轻敲了尘映的头一下,尘映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了嘴,双手却依旧叉腰,一副太祖奶奶很生气的模样。
陆轻染轻声道:“眼下的情况有些复杂,一时不能向你解释清楚,也难怪你着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江怀殷又受了伤,不如我们先回去,给他治伤要紧。待来日有空,我自会将一切告诉你。”
这倒是句人话。
程未晞俯身扶起江怀殷,只见他破衣烂衫,露在外面的地方都是鲜红的血,心头一阵不忍。
将江怀殷的一只胳膊搭在肩上,让他伤口较少的一侧身体半靠着自己,搀扶着一步一步向前走。
陆轻染用眼睛瞧了尘映一下,尘映才不情愿地上前,一起搀扶江怀殷。
陆轻染默默跟在几人身后,视线落在程未晞的背上。
这丫头还真是胆大,什么地方都敢闯。
这知返林里被白刑止设了禁制。瞧着只是个不大的林子,可若没有玉牌,人向前走多远,林子就会向前延长十倍之远,反倒是原路退回,很快就能走出林子,所以才会取名为知返林。
知返林的禁制足以拦住八荒之人,因而没有设置其他障碍。
而那棵尊柏,在八荒只属于较为低等的植物,的确不会对八荒中人造成什么威胁。
偏偏程未晞这个凡人闯了进来。
陆轻染暗暗摇头,想起白刑止的担忧。
不告诉程未晞真相就是想让她老实几日,可偏偏这姑娘似乎不懂得什么叫作老实。
今日幸亏他及时赶到,倘若尊柏真的对她造成威胁,以致攒魂骨中的魂魄现身,再被有心之人传扬出去,那就糟了。
这畴华山的眼线可是不少!
看来,得赶紧让白刑止再想个招儿。
视线又落在江怀殷身上,眼中的无奈和糟心退去,化成丝丝冷意。
瞧这一身血,瞧这蹒跚的步履……怂成这样,他难道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要不要找个机会试探、提醒一下他呢?
几人很快便走出知返林。将江怀殷送回和光斋,陆轻染丢下药膏、纱布等工具,便转身走了。
据说那药膏是专门治疗尊柏腐蚀伤的,两三日便能痊愈。
尘映撇着嘴:“你可别指望我帮他擦药膏。”扭身也出去了。
江怀殷虽然受了伤,意识却是清醒的,费力坐起来去拿药膏。
程未晞挑眉看了他一眼,哼道:“你就别动了,我来吧!”处理伤口,她有经验得很。
江怀殷倒是没推辞,乖乖斜靠在床榻上,一双眼睛沉静地望着程未晞。
程未晞将药膏握在手里,盯着他破烂的衣服和大片的伤口:“你这衣服跟血肉黏在了一起,脱下来会扯到伤口,倒不如把伤口周围的衣物剪开。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江怀殷歪了歪头,微微闭上眼睛,仿佛在等着她口中的疼痛袭来。
程未晞的手紧了紧。她用水润湿纱布,小心翼翼地分离伤口和衣物,用剪刀将伤口附近的衣物剪掉,慢慢把伤口露出来,再用纱布轻轻擦洗伤口中残留的粘液和灰尘,最后再涂上药膏。
如此忙了近一个小时,才把所有伤口处理好。
大功告成,定睛一瞧,才发现江怀殷身上这件改良过的衣服,又被她剪成了渔网装。
抬头动了动酸疼的脖子,又发觉江怀殷正沉默地看着她,室内的烛火在他的眼中跳动,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程未晞鬼使神差地训了他一句:“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练家子出身,就算遇到什么危险也能自保,你干嘛莽撞地冲过来救我?”
说完自己又有些汗颜。凡人遇到尊柏,哪有什么自保的能力。方才她看到江怀殷被困,也只能找根枯树枝乱打而已,若没有江怀殷把她踢开,估计俩人都得被尊柏吊起来晒腊肉。
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批评他。
江怀殷有些疲惫,半眯着眼睛,声音缓慢轻柔:“偿你救命之恩啊!”
程未晞百年难得地涌起了愧疚之心。
说起来,所谓的救命之恩不过是她厚着脸皮硬加在自己身上的,真正救他的,怕是陆轻染他们,她充其量也就占个发现之功罢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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