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儿天言,恐不能担此大任,还望陛下另选他人。“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众人朝着声音方向看去,只见啊雅儿身着一身锦绣长袍,脸上带着愠色,扶着张无机,一步步朝宴席中间走来。
她根本没有想到,赵阳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众撕毁婚约,并想将天言送去那凶险无比的雪国,这是想让天言去死,要断了天家的根。
赵阳闻言,眉头微微一蹙,啊雅儿可是燕国的正牌公主,她的态度,或许代表不了燕国,但若是燕国那位国主知道了,怕是绝不会袖手自己的外孙送死。
正值蛮国入侵之际,雪国造反之心又昭然若揭,他确有底牌可以在这场骚乱中除掉天家,抵挡住蛮国,但若是再加上燕国呢?
天家?是不是该先放一放?
赵阳有些迟疑了,他不敢赌,因为一旦输了,就将搭上一国之气运。
天言走上前,对着啊雅儿和张无机行了一礼,张无机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天言,长叹了一口气,低声对着天言道:“乱世将近,公子万万切记隐忍。“
说罢,张无机便自顾自的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啊雅儿对着张无机的背影,微微行了一礼,这位老人的目的她不清楚,但她知道,他至少不会对天家落井下石。
啊雅儿随着天言走到酒桌跟前,倒了一杯酒,酒是弥罗国最好的纯粮酒,酒香四溢。
“陛下,天言少不更事,担不起如此大任。“啊雅儿的语气里带着不悦,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赵阳含笑着回了一杯酒,眼神却暼向不远处的天空,似乎在等什么人,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酒杯,在做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赵敏一身红妆,眸子冷冷的看着天言,对于这个声名狼藉的未婚夫,她恨到了极点,原本她该是高高在上,被人众星捧月的公主,却因为与天言的一纸婚约,被人指指点点十多年的时间,她将其视为自己一生最大的耻辱,不可磨灭。
苟不教眸子阴沉,他不仅恨天言,也恨啊雅儿,天言无数次逞凶作恶,都是这个啊雅儿从中作梗,他恨透了天家所有的人,想将跟天家有关的一切人全部坑杀。
“陛下,天言公子文韬武略,我之前虽说和天言多有矛盾,但实则是内心嫉妒心作祟,早已心悦诚服。若天言都无法胜任此行使臣,我想京都年轻一辈中,再无人能出使雪国了。“苟不教一字一句的说道,看似在夸赞天言,贬低自己,实则是在捧杀。
赵阳笑了笑,看向四周,又看了一眼欲言的啊雅儿,手掌向虚空之中压了压,道:“看来大家的意见很是不统一,既然如此,不妨来一次众臣投票吧,认为天言能胜任的,大可以站起身来,认为天言不能胜任的,自顾饮酒便是。“
赵阳决定将球踢给众臣,今日之事,已然会撕破天家和皇室的感情,天家,也再留不得了,天言,天烈,都必须从世间除名,必要时,也包括那不识好歹的啊雅儿。
众臣面面相觑,大家其实此刻也猜到了赵阳七八分意思,但又怕会错意,毕竟天家和皇室关系一直密切,究竟是什么,导致今日的局面,让赵阳迫不及待的对天家动手?
没人敢做第一个出头鸟,都在观察局势,场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静得连每个人的呼吸都能听到。
“儿臣以为,天言公子担此大任,当之无愧。“赵高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天家已经不可能拉拢,与其留给赵破,还不如借此机会将其灭掉。
“臣附议!“苟长存也站起身来,脸上无喜无悲。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有了赵高和苟长存的带头,无数大臣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表示赞同。
人头涌动,很快,赞成的人数就超过了一半,而且还有上升的趋势。
所有人也隐约明白,这可不是简单的赞同与否,还代表着站队。是站在天家的立场,还是站在皇室的立场。
天言平静而冰冷的目光扫视着站立起身的人,他知道,有的人是迫于无奈表明态度,而有的人,则是单纯的为了致天家于死地。
赵阳看了表态的众臣,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那些依旧坐在酒桌之上的朝臣,眸子深处露出一抹阴翳。笑道:“看起来,天言当任使臣,乃是众望所归,还请皇妹勿要再推辞。“
啊雅儿眼中几乎冒出火焰,怒视着赵阳以及站立起来的众臣,朗声道:“天家自始至终,忠心皇室,别无二心,如今我夫君尚在边关浴血杀敌,陛下却又要将我儿子置于险地,为臣者,当遵旨,为父母。却遵不得这旨意。“
众人闻言,脸上皆是露出惊色,这是要明摆着抗旨吗?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大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赵阳怒不可遏,他没想到,大闹宴席的不是天言,却是啊雅儿,对于燕国,他还是留有一丝忌惮。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儿子是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如今雪国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却要派我儿子去雪国,哪怕我今天死在这里,我也绝不能答应。“啊雅儿言辞恳切,眼眶含泪,虽说对于皇室已经心如死灰,却还是期待出现奇迹,让天言能避免雪国之行。
赵阳一时间也沉默了,记忆中那个与他一同长大,庇佑弥罗十余年,又一手将他送上皇位的魁梧男子出现,他心中突然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对天家,是不是太过狠毒了些?
赵阳在沉思,眉头紧蹙。
看着赵阳沉默,站立起来的众人有些心惊了,若是赵阳选择妥协,等天烈回京,那他们这群趁天烈出征,落井下石的人,必然会受到天烈的雷霆报复。
那些人的脸上露出惧怕,惊讶,不安的表情,都在心底捏了一把汗。
苟不教脸上露出怨毒之色,哪怕皇室已经选择和天家决裂,是到了这种地步,还是治不了天言吗?他不甘心。
张无机坐在座位上,仰头将一杯酒喝光,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随后缓缓匍在酒桌之上,鼾声四起。
场面再度沉默了下来,每个人都在沉思,在思考不同结果自己该准备的后手。
天言看着那个为自己拒不遵旨的母亲,倔强的脸上,那一抹坚毅,已然深深印在他心底。
就在这时,一道若有若无的苍老声音传来。
“皇帝旨意,天下莫不敢从,不要以为你是天家人,便可以为所欲为,莫不是你天家也有不臣之心?“
苍老的声音一开始如同从九天传来,随后越来越近,最后仿佛在每个人耳边大喝,在心底响起。
赵阳听到这声音的一刹那,脸上的犹豫瞬间消失,浮现出一抹激动之色,转过身子,对着身边的酒桌,拱手一拜。
众人随着赵阳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空置的酒桌座位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者看似耄耋之年,脸上却红光满面,略微发福的身上穿着一身古朴而华贵的服饰,上面绣有锦绣山河。
赵猛?!
“哗!“
老者的出现,瞬间引发了一场骚乱,传说中的人物,闻名于三十年前的老古董,虽未现世,却在真正意义上镇守着整个弥罗国的老人,今日居然重现世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赵猛身上,眼神炙热,像是一个个教徒在朝圣。
张无机趴在酒桌之上,微微睁开双眼,努了努嘴,想说什么,酒劲却突然上头,一头栽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
赵猛看着面前的赵阳,脸上露出一抹愠色,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堂堂国主,居然连一道旨意都如此优柔寡断,居然还有人敢抗旨,我都在想,当初是不是看错了继承人!“
赵阳深深埋下头颅,脸上露出一抹愧疚,低声道:“赵阳有愧先皇,愿受老祖责罚。“
“哼!“赵猛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赵阳,幽幽目光看向天言,那目光之中的不屑一顾,就仿佛巨龙在俯瞰蝼蚁。
“皇室隆恩,封你为弥罗使臣,出使雪国,天言,你可是不愿?“赵猛问道。
“不敢受此大恩。“还不待天言说话,啊雅儿一步站了出来,挡在天言面前回答道。
“聒噪!“赵猛脸上露出一丝不悦,随手一挥,啊雅儿随即退出两步,跌倒在座位之上。
“娘!“天言一把扶住啊雅儿,啊雅儿原本红润的脸色,在这一刻显得有些苍白起来。
天言这一刻,仿佛有一团怒火从丹田生起,随后冲上双目,要燃烧他整个人。
皇室要对付天家,他早有预料,但出手伤害啊雅儿,却是他绝不能接受的事情,这个生他养他,为他抗旨的母亲,又岂是别人可以随手侮辱的?!
“天言,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赵猛继续逼问道。
天言没有回答,而是小心翼翼的将啊雅儿扶在座位上坐好,啊雅儿疯狂摇头,示意天言不能答应。
天言笑了,温柔的点了点头,像个乖巧的孩子一样。
随后,天言转过身,毫无畏惧的直视着赵猛,朗声道:“天家天言,愿往雪国!“
公子如玉,白衣胜雪,一柄长剑相伴,两缕清风相随,天言直面赵猛,仿佛一把出鞘神剑,眼神锐利而冷冽。
“不!“啊雅儿大喊,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坠落。
天言转过身,为啊雅儿拭掉泪水,轻声细语的说道:“娘,放心,我一定会安然回来,到时候,接你离开京都。“
啊雅儿死死的抓住天言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敏的目光有些恍然了,她从未想到,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居然会有这般气质,而且啊雅儿对天言的母子之情,也让她有些懊悔了。
她认为,今天的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不是她公然悔婚,事情或许就不至于到达这个地步。
苟不教冷笑连连,十几年来,他头一次觉得这么畅快,像是大仇得报,要不是场合有些特殊,他几乎要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