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问题一起向歪歪砸过来,她都不知道该先回答谁了,看看拂尘子又看看龙天麟,突然想起:“对了,我是来找龙元武的。”
龙元武闻言挺身向前:“找老夫何事?”
歪歪环顾四周,凑上前轻声说:“只能让你一个人知道。”
龙元武笑了,觉得这小鬼倒挺有意思,道了声好。龙天麟出言阻止,却被龙元武给驳回,道:“他一个小娃娃能奈我何。”于是引着她来到无人处。歪歪机警地四下看看,确定没人了,掏出怀里的信交给他。
龙元武满心狐疑地展开信,却是一首七言律诗:
欲破天狼在九霄,解民倒悬看今朝。
太平盛世人不晓,傅毛在皮内忧耗。
三心两意小人闹,更唱迭和圣听扰。
东央西浼天可照,郊外荒野如实告。
将诗从头至尾看了两遍,也看不出其中的真意,便问歪歪:“这信是谁差你送来的?”
歪歪摇头:“不能说。”
“你知道诗文是想表达什么吗?”
歪歪摇头:“不知道。”
龙元武哑然失笑,这叫什么事儿,这娃娃慎而又慎地交给他一封信,而且刚刚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肯定不会是在戏耍他,然而这娃娃却一问三不知,真是让人头疼。
“父亲,您好了吗?我有事想和你商议。”龙天麟的声音远远传来。
“好了。”龙元武把信折起,塞进袖子。
龙天麟大步而来,附在龙元武耳畔嘀咕了几句。龙元武看着歪歪,惊道:“果然?”
“是的,父亲。”
“好!”龙元武点头,“来人,把这小鬼抓起来。”
歪歪闻言,惊的下巴都快掉了。暗想,这是什么情况,信里写的什么,怎么还要抓我。被抓过几次,她也是学精了,急急忙忙拔腿就跑。
龙天麟本不想用强,但眼下不好言明,只得先把她留下,然后进行劝说。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拧身,长臂一探,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她的后脖领。家奴们听见号令,也迅疾地围了过来。
“一诺救我。”气急之下,歪歪边捶打龙天麟边大声呼救。龙天麟尝试用胳膊去抱她,想让她停止动作,可她死命挣扎,几番动作下来,束发包巾脱落,乌黑明亮的发丝四散开,瀑布般倾泻而下。
众人亦闻声紧步赶来。
一诺看见妹妹被人抓住,顿时血气上涌,扑向龙天麟。可他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是龙天麟的对手,被人三两下给制服,夹在胳膊下。
拂尘子怒视龙元武:“龙元武,你抓我徒儿做什么?”
龙元武道:“你徒儿夜闯龙府,总得教训一番,以儆效尤。”
拂尘子闷喝:“她还是个孩子。”
龙元武不耐烦地一挥手:“休要多言!送客!”
拂尘子的拳头紧握,指节嘎吱作响:“别欺人太甚!”
龙元武挑眉:“欺人太甚?你害死我六弟,我要你一个徒儿,这交易公平的很。”
拂尘子心中惨然:“我的罪过我自己偿,跟我徒儿无关。”
“你这徒儿我要定了。”龙元武毫厘不让。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说话间拂尘子已扬起手中拂尘。
“师兄!”一个温暖如阳光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拂尘子蓦然转身,望见那娴静凝望着他的妇人,满脸的皱纹蕴满祥和,眼眸似凉夜的秋水,她笑着,一如她十八岁时纯真的模样。
十五年。
仿佛上次见她,竟是上辈子的事儿。
“师妹,别来无恙?”拂尘子的声音轻柔地有些不真实。
妇人点头。
“师兄,你呢?”
拂尘子没回答,别过头去。
龙湛上前来,挽住那妇人的手:“子彤,夜凉,你出来做什么?”他向来见不得自己夫人和拂尘子师兄师妹的互相称呼,一听见心里就烦躁地紧。
拂尘子爱慕子彤是人尽皆知的事,看情形,这么多年来,这份感情依然在,否则拂尘子那老儿怎么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龙湛老是想着,若不是他及时出现,子彤是不是就归拂尘子那不正经的了。
夏子彤温柔地笑:“你们这般吵闹,我还不出来看看吗?”其实她在不远处早看了阵子,已知道发生了何事。
龙湛不好意思地挠头,竟像个害羞的少年:“惊扰了夫人,罪过,罪过。”
夏子彤充满爱意地斜他一眼,目光转向龙天麟,同时,歪歪的身影撞进她的眼眸。她瞬间怔住,口中呢喃着:“怎么会这么像,老爷你看,这娃娃简直跟七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刚刚太混乱,龙湛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下,他循着夫人的目光看过去,不免大诧。
夏子彤走到近处,慈爱地凝视歪歪,越看越像,越看也越欢喜:“像,真像。”
龙元武素来和龙七不合,他是长子,龙七是最小的孩子,每每他说什么龙七都不听,还经常跟他对着干。在她害死老六并叛出龙家之后,他更是对她切齿地恨,连她的名字都不想听到,更不愿提及。
龙湛亦是个老顽固,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往事种种依然萦绕在心,无法释怀。
夏子彤可不管那些,身为母亲,哪有记恨自己孩子的。十五年来,她日思夜想,都想再见她一面。她究竟是生是死,现在过的如何,有没有嫁做人妇,生儿育女。所有细枝末节的事儿,她都想知道。
望着歪歪,夏子彤不觉湿了眼眶。
歪歪见状,问:“阿婆你怎么了?”
夏子彤又惊又喜:“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阿婆?”歪歪疑惑。
夏子彤一把将歪歪揽入怀,紧紧地,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龙天麟从没见过祖母这般模样,讶异地看看父亲龙元武又看看祖父龙湛,他俩也是迷茫的表情。
歪歪被勒地咳嗽了几声,夏子彤才反应过来,忙松开,一只手牵着歪歪的手,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小脸蛋儿。在触碰到她左脸的瞬间,一股电流刺痛了夏子彤,她猛地抽回手,奇异地盯着歪歪,仔细查看。
口中低声呓语道:“奇怪,这孩子身上怎么会有一道封印。而且,这手法……”
龙湛注意到夫人的异状,忙上前关切地问询:“怎么了?”
夏子彤摇头,浅声道:“没事。”
龙湛又道:“你身子弱,我还是遣人送你回房吧。”
夏子彤不理会他,对歪歪道:“留在龙府给奶奶当孙女吧,奶奶一直想要一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孙女。奶奶有各种好吃的好玩儿的给你,还有很多漂亮衣服给你穿。”
歪歪看向拂尘子。
夏子彤亦看向拂尘子:“师兄,既然是你的徒儿,还是听你的意思。”
事发突然,一时间,拂尘子不知如何作答。闫少庸在拂尘子近旁耳语:“师兄,你我修道之人,应知凡事不该执着。况且,你闲云野鹤惯了的,也照顾不好孩子。”想想拂尘子俩人出现在他眼前,跟乞丐一样,就又好气又好笑,“不若两袖清风,无牵无挂,乐得逍遥自在。”
即使闫少庸不说,拂尘子也不打算强行带走他们,把他们带出无名村是缘分使然,若今日分道扬镳,亦是缘分使然。即便心中万般不舍,也不能强求。曾经对夏子彤是如此,现今对一诺一言也是如此。
该留的不会走,该走的莫强求。
拂尘子道:“反正家也烧成灰了,这次来吉安本来就打算投靠闫师弟,既然师妹这么喜欢她,也是她的造化,她若想留下就留下。我只有一个条件……”拂尘子看向龙天麟父子,“我希望师妹能保护她,不受某些人伤害。”
“那是自然,龙府任何人想动她,都必须过我这关。”夏子彤望向天麟父子,“你们有异议吗?”
“儿子不敢。”
“孙儿不敢。”
祖孙两人异口同声,恭敬地应和。
夏子彤满意地点了点头,和蔼亲切的目光又落在歪歪身上。
歪歪看看拂尘子,又看看她,该如何选择呢?小脑袋瓜开始高速运转,不知道为何,对眼前的老妇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而且看起来她好像很有本事,龙府里这些男人似乎都有些怕她。
歪歪向夏子彤伸出手。
夏子彤抱住歪歪,亲切地道:“你叫一言对不对。”
歪歪点头又摇头:“我喜欢别人叫我歪歪。”
“歪歪?好,以后你就跟着姓龙,叫龙歪歪,怎么样。”
歪歪扬起嘴角,一双眼睛弯成可爱的月牙形状。
龙元武面露不满之色,却不能发作,只得强忍着,道:“母亲,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一诺听了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妹妹姓林,不姓龙。”
夏子彤握住一诺的手,上下打量他几番,柔声道:“你是她哥哥对吧,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你愿意跟她一起留下来吗?”
一诺的所有的不忿瞬间被击溃,眼前的女人似乎有春风化雨的魔力,她充满柔情的眼神望着你时,你简直要被融化了。
“妹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一诺倔强地挺直脊背。
龙元武见没人理会他的反对,稍提高了些声音:“母亲,他俩来路不明,留在府中恐怕不妥。”
这一听拂尘子急了:“什么叫来路不明,这俩都是我的徒儿。你嫌来路不明刚才为何要抢,说话牛头不对马嘴,你是何居心。”
龙元武被说的哑口无言,甩开衣袖,闷哼一声,飘然而去。
龙天麟更是有苦难言,本来看歪歪长得与玉函公主有几分相似,便欲让歪歪顶替玉函入宫。可谁料想半路杀出了老祖母,还说什么像七姑姑,七姑姑比她好看多了,真不知道祖母是怎么想的。
这下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