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邪尸躯体损坏近七成,那个背尸人已经死了。”
漆黑的空间里,只有一隅盏有光亮,忽明忽灭。
那是一具干枯焦黑的尸体,身上偶有流窜的电弧。
“也是我太过于心急了,倒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为了上蕃村的那些民众,而牺牲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没了他的护佑,纯阳血就没人保护了。
上次击杀的那些除灵人,所获得的血液还有剩余,全部供给给邪尸吸收,应该能肃清它体内肆虐的雷霆之力。”
干瘦佝偻的老人杵着拐杖,把身体藏于宽大的黑袍里,体表不停地上升难闻的紫气。
“阿林,去把纯阳血带过来吧。”
老人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被掰断的干枯木柴。
焦黑尸体上方吊死的红衣男孩慢慢晃荡,双腿被浸油的麻绳勒到近乎断裂,下沉的秤砣上滴着点点漆黑的水滴。
水滴坠落在焦黑尸体的鼻尖处,摔的七零八落。
随之散荡开的,是一股股磅礴的大阴之气。
老人知道红衣男孩已经走了,留下的不过是他生前的尸体,这才低声喃喃:
“多美的颜色,多么令人垂涎的力量啊……可惜元帅要你……纯阴血与我失之交臂,纯阳血势在必得!”
老者佝偻的身体缓缓绷直,惨白如骨的手掌掀开遮蔽的袍帽,裸露出来的面容,居然是一具骸骨相。
血肉被蒸发殆尽,剩下的表皮脆且枯黄,就这么粘连在骨骼表面。
眼球也干枯成两颗黑粒,被铁锈色的经络连着。
“你的躯体我一定会修复完成,僵尸之力竟是如此的令人迷醉,永生的密码,是由我杨耶波石解开的!”
这个其貌不扬的老人疯狂的咆哮,原本的虎牙长了数倍,散发着森冷的寒光。
他猛的看向被囚禁在笼子里,被割掉舌头的妇孺,嘴里垂下的涎液流淌。
鲜血染红土壤,尖利的长爪捅进女人腹部,双臂狠狠一撑,女人口中吐出大量鲜血,被沛然巨力撕碎。
鲜血如浆,残肢横飞。
老者干枯的皮肉越来越充盈,面部渐渐有了血色。
狰狞的大嘴撕裂刚刚长好的脸皮,一直裂到耳根,如同蟒蛇吞象,硬生生的把一个少年咬爆头颅,塞进了肚中。
“蛊王要压我,就因为他有权柄吗?!僵王要逼我,就因为他有实力吗?!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们活活撕碎!”
杨耶波石走到不化骨的面前,贪婪的眼光暴露无遗,他把自己炼成了僵尸,爱惜的抚摸着他亲手创造出来的神物。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最忠诚的仆人。有魂无魄的弊端,我会为你肃清,在等等……世界将会是我们的……
只要你开了灵智,如人般思考,悟的懂鬼怪修炼的邪谱……”
***
临溪村,这座小山村因为临靠一条小溪而得名。
“村里又有人失踪了,真不知道把这孩子救回来是对是错。”
是夜,两个穿着粗麻布衣,带着草帽的老人围坐在篝火旁。
“那孩子拿着付妹子的信物,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他那体质,去谁哪里都不好使,况且付妹子她的命牌已经碎了。”
周围的黑暗像是不透风的墙壁,阻隔了一切杂声,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二人的交谈,和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
“唉,认了吧。付妹子的召集符咒我们没有理会,虽说是想要退出,给自己晚年留个好下场。但终归是对几十年的老朋友,见死不救。
如今这娃娃既然认得付妹子,缠在他身上的邪灵,我们是怎么都要为他祛除的。”
亮堂的火光炙烤的二人面色潮红,但眉头上的凝重之意丝毫不减。
男人扫了扫粘在裤脚上的泥点,默不作声。
这二人一个叫林鹏财,一个叫林富海,是一对兄弟,都为临溪村村民。
以他俩的年纪,却算不得村里的元老。
临溪村的存在至少得有一百多年,是方圆数十里有名的长寿村。
据统计,最长寿者甚至到了一百一十岁。
要知道如今世道,鬼物横行,世人苦难。
权贵的天堂,平民的地狱。
寻常人家活到七十岁,便已经是寿终正寝了。
二人年少时曾遇到拥有灵血的付婆婆,以及其他的除灵人。
除灵人生来便是与众不同,但却都无一例外的有着五弊三缺。
继承灵血的福眷时,又饱受其带来的独特命理。
兄弟二人父母早亡,孤苦无依,索性便跟着这群除灵人行走江湖。
一走便是半辈子。
虽然没有除灵人得天独厚的条件,但大半辈子在江湖中闯荡,见识了不少神神鬼鬼,也学得了一身本事。
可随着除灵人的年纪越大,体内灵血就越衰减,一行的队伍里死了不少人。
林家兄弟开始渐渐明白,自己年少时做梦都想拥有的灵血之能,何尝不是一种诅咒?
注定了这些除灵人一辈子都要与鬼物为伍,晚年因为灵血衰退,几乎都死在了鬼物的爪下。
这结局几乎都是从他们出生起就注定的。
一世凄苦,不得好死。
他们最终选择了退出,而在退出没多久,就收到了当初老伙计们全部身死的消息。
嘎吱——
火堆熄灭,油灯盏起。
林富海推开门,走进了屋内,灯光把他的影子映在土墙上。
上面挂满了法器和小物件。
影子掠过的不仅是这些东西,还有他年少时走过的路。
“你醒了?觉得好些没?”
林富海抓起挂在内屋门楣上的八卦镜,抵在胸前。
四肢被麻绳束缚,吊挂在炕上的刘清闻声耸动。
把头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对着门前的林富海冷冷道:“好些了。”
“……”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在他们发现刘清时,他已经迷失在起大雾的林子里一月有余了。
是跟着狼群走的,刘清是首领,他一口便咬死了老狼王。
“本来他是必死无疑的,但体内的三个邪灵似乎都想争夺这少年的身体控制权,所以达成了罕见的制衡。”
林鹏财带上门闩,走到他大哥林富海的身旁,凝重的望着一颗头颅,长了四张脸的刘清。
有三张脸是恶灵,被挤在中间啃食的是刘清。
“邪灵通过杀人获得力量,谁都不想自己的猎物拱手给别人。邪灵在这少年的体内相争,虽然没有杀死他,但也在无时无刻的折磨他。”
其实林家兄弟都清楚的知道,那四张脸不过是恶灵发怒的一种显现手段罢了。
说到底的本质,这还是刘清的脸。
可现在他的脸却被自己啃咬的鲜血淋漓。
一开始是嘴唇,后来又撕咬到了脸颊的血肉。
但这些恶灵万万没想到的是,刘清有除灵人的血统。
而且还是除灵人中最高贵的纯阳血。
脸颊被咬破流血的那一刻,恶灵被饥饿占据理智,恨不得生吞了刘清。
但随着伤口的严重,流血量也越来越大,这些恶灵开始发觉事情不太对。
这小子的血,好像有点烫……
烫到如同把它们扔进油锅里炸。
这次它们学乖了,不仅不再折磨刘清,反倒是利用自己的能力,替他修补伤口。
但慢慢的恶灵们发现,刘清厉害就厉害在血液上,在不让他流血的情况下,还是可以折磨他的。
所以便有了今日的场景。
林家兄弟不想让村内人发现刘清的异常,更不想让被邪灵附身的刘清伤害无辜的村民,只好把他禁锢在此。
“今晚在试试吧,这小子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
“那便在试试,东西都带好了吧?”
林富海点点头,他之前裤脚上的泥点便是开棺时蹭到的。
“裹尸布带了,能隔绝恶灵的力量。”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卷干干巴巴,带有霉黑色点子的布料。
“辛苦你了。”林鹏财眼看着林富海把裹尸布缠在手上,他才算放心。
因为恶灵是可以换宿主的。
林富海不想自己在接触刘清时,被恶灵附身。
“我手里还有老伙计们留下的灵血,能镇的住恶灵。”
林鹏财从怀里掏出黑色小瓷瓶,打开木塞一闻,血液如火般炙热,还飘有丝丝的火辣之气。
味道除了铁锈味儿,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辣椒的味道。
光是闻一下,周身的寒意便被祛除。
“这是最后的念想了。”
“用吧,之前没用,结果导致驱鬼失败,这少年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他们一生都在与鬼怪做斗争,成功了也算他们一份阴德,希望下辈子他们别被灵血缠上了。”
林鹏财深深的舒了一口气,面色笃定的望向刘清。
那三个邪灵似乎也察觉到林家兄弟的用意,开始越来越不安。
三个意识在刘清脑海里肆虐,互相控制了他的手脚和头颅。
因为邪灵意识不同,所以刘清的身体关节成一种不正常的扭曲感。
“阿维奇那拉拿,我们驱逐你们,每一个罪恶的灵魂!”
“恶鬼邪魔,将会在圣人之手面前变得虚弱,颤抖并逃走!
让恶魔胆寒的名字,祁叶赫拉!以护佑这一方天地主神之名,焚烧罪孽的灵魂!”
恶灵越来越狂暴,刘清的身体也越来越濒临破碎。
骨骼不堪负重,皮肤寸寸龟裂,哀嚎和怒吼交织成恶魔和神主的交锋。
林富海用裹尸布狠狠地缠死刘清,极大程度压制了三个邪灵的力量。
灵血是上天的恩赐,除了这些,每位除灵人几乎都有生来便与自己血脉相呼应的口诀。
刘顺喜召唤的帝江虚影,其实就是口诀开发血脉的成果。
而林鹏财念的这段咒语,则是队伍里一位驱魔大师传下来的。
常人念可能没有作用,但配合他留下的灵血,则是对付邪祟的大杀器。
一滴灵血滴落到刘清的眉心,瞬间红光大盛,滋滋的白烟升腾。
似有恶鬼藏身其中。
嘶吼声渐渐归于平静,林富海手里的裹尸布被焚烧的破烂不堪。
林鹏财也是冷汗淋漓,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如果世界上有天堂和地狱的话,那么刚才便是两种极端力量的碰撞。
既不是邪魔,又不是灵血继承者的凡人,承受的压力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