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传说,流星如果泛着血光,见者必大凶。
他看到这颗流星的时候,一个黑影闪到他的面前。
“我将实现你的一切愿望。”黑影说着,伸出手来。
他将手放上去,一滴血堕入他的掌心。
“你的名字是—”他怯怯地问。
“夜帝。”他抬头去看这个黑影,混沌而朦胧,那滴血融入他的掌心,将他吞噬。
……
白若虚从睡梦中惊醒,身上携着一身冷汗,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从床榻上坐起来,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迷迭香,这种首陀罗迷香对安神的效果奇好,他好几个月的伙食费都折在了这上面,没想到还是打了水漂。
他起身,掀起彩凤双飞帘,绕过雕花沉香木椅,对着铜制墙镜整了整一下自己凌乱的朝天冠,将一身素白的紧身逍遥服理了理,又穿上细布的踏天履。
罢了,不就是一个做了十六年的怪梦吗,说不定没了它我还睡得不习惯呢。他提起桌子上的佩剑,插到腰间,把流苏摆正,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推开雕花银松门,向外面走去。
风和日丽的一天,他伸了个懒腰,阳光从指尖划过,映入眼帘,却带着一点轻柔的紫色。
千里传音,师尊不是刚出关吗,这么急着找我做什么,他一点也不敢懈怠,疾步穿过狭长的甬道,和几个路过的同门弟子打个招呼,向大殿走去。
剑宗,缈灵殿。
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坐在主席上,黄铜制成的两角缠龙矮桌遮住他的下身,只露出一袭白衣的上半身,衣袖处纹着暗暗的獒龙纹,大约七十左右年岁,面容却不带一丝皱纹,保养的极好,通白的长须直垂到腰间,如一个遗世的仙人。
老者端起桌案上的普洱茶杯,避过浮沫,用长袖轻掩着抿了一小口,气定神闲地说,“不知气宗和墨宗两位这么急着要见他所为何事啊?”
客席上,左边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站起身来,看上去年岁尚轻,一身宽松的连身袍极其合身地贴在看上去并不强健的身体上,宽松平整,看上去并未携带武器,发髻一丝不苟的绾在头上,两绺逸发垂到脖颈两侧,虽然看上去入世未深,但却隐隐透出一股老练和稳重,他把手往胸前一搭,恭敬地做了个揖,声音宛若窃自秋月,有着一种令人神往的魅力。
“不敢,在下与墨宗谢无尘两人前来,是奉师命邀剑宗理事去调查一事,却不知前辈已经出关,实在是让前辈为难了。”
“我说徐三金啊,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这老头出不出关管我鸟事,反正白虚狗今天是跟我们走定了,其他的无可奉告。”右边一个穿着阴阳两色服的青年拍着桌子站起来,头发虽然也绾起在头上,但并未整齐,一看就是匆忙所为,面庞如春风妒月,却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屑,整个身躯随着腿的摆动颤抖着,一身的浪荡气息遮挡不住一点。
“哈哈哈,谢小弟虽然年纪尚小,但这股豪云义气真是令老朽赞叹不已啊,不错,不错,颇有你师父当年的风范啊。”老者并不在意,放下青玉茶杯,随意的笑谈着,看上去安稳异常。倒是谢无尘听到他提起师尊,害怕他去告状,又要受惩罚,顿时一身冷汗,不敢再说一句话,安静地坐了下来。
老者又轻声地笑了两下,“徐鑫宇老弟,你也不用太着急,白若虚这几日也算有些清闲,让他和你们走一趟也未尝不可,喏,他来了”老者说到一半,便听到缈灵殿弟子在殿门外通报的声音,于是指着金碧辉煌的殿门,轻笑了一下。
白若虚佩着剑走进殿门,目不斜视,从中间的主道向前匀步走着,步步安稳,腰间的流苏都不会颤动分毫,一直走到距离主席约莫十步的位置,右脚才后退了半步,半跪在地上,“剑宗大弟子白若虚叩见师尊,向师尊请安,不知师尊急令召见弟子所为何事?”
“快快起身,这次可不是我找你。”老者摊开双手,做了个要扶起白若虚的姿势,身子前躬,可脚下却不动分毫,依然不紧不慢地说着。
白若虚直起身来,看到客席上的二人,胸中自然的便松了一口气,持剑的手也松了下来。
“此次我气宗和墨宗前来,是想请白兄出面协助一件事。”徐鑫宇放下茶杯,拂起长袖,起身说道,一股清风徐徐吹过殿内。
“不知兄台所为何事,在下当尽力而为。”白若虚流利的应道,得心应手,一看就是用过百次的老套路。
“这件事说来也与白兄有一点渊源,不知白兄可还记得天血星?”
天血星,听到这个名字,白若虚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天血星,坊市谣传,此星不隶属于任何一个星系,来去无常,见者必大凶,也就是他梦里的那颗流星,因为这颗星泛着诡异的血光而得名,这颗星在历史上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上古,大陆上最大的帝国一朝陨灭,从此开始割据混战的二十八国历史,第二次是远古,大陆主宰万圣殿一夜间灰飞烟灭,到现在,这颗流星从来都只活在神话中,今天怎么会。
“没错,昨天夜里,天血星坠落在帝都”徐鑫宇故弄玄虚地说,留下一个悬念。
“什么地方?”虽然只是一面之词,并未证实,但白若虚的内心还是几乎癫狂,十六年如一日的梦,毕竟终于有了蛛丝马迹。
“王陵。”
帝都王陵,王族禁地。缈灵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压抑了起来,任何涉及到王族的事,都不会是小事。
“另外有人传闻,这是一个预兆。”
“预兆什么?”
“撒旦将临。”徐鑫宇的语气依然十分平静,仿佛无足轻重。
白若虚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虽然不是梦中那个叫夜帝的人,但撒旦这个名字,是灾祸之源的意思,哪个好人会叫这个名字。
老者神色一动,把茶杯按在桌上,杯内立时溅起一点涟漪,但他又很快平定了下来,语气依常,“此事事关重大,白若虚,你马上随徐鑫宇和谢无尘两人出发调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要给我们剑宗丢人。”
“不只是剑宗,墨宗和气宗。”徐鑫宇放慢语气,字字千钧的说着。
“剑宗宗主萧离接令。”徐鑫宇从衣袖中取出一枚镶金铜面令牌,用右臂高高举起,牌面表面有些褪色,沾着岁月风霜的刻痕,显得沧桑古朴,上镶着五颗小小的颜色各异的明珠,红白蓝绿黄,五色交辉,闪着微光,牌面中间用遒劲的古体字篆刻着三个大字,却因为模糊而无法看得分晓。
“五宗令!”老者激动地起身,眼睛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但又随即很快黯然下来。
“此次天血星一案,五宗,即剑宗,墨宗,气宗,战宗,幻宗,须全力以赴,定不可辱尔之使命,见此令而不从者,逐出五宗,斩。”
徐鑫宇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的说着,说完,双手捧着令牌,重新收回袖中,又向老者深深鞠了一躬,“抱歉。”
“五宗,哎,好啊,这东西,十几年了啊,也罢,就随你们去吧,只是,老朽还是要提醒你一件事,切不可再幻宗出示此令,你们一定要牢记。”老者看上去突然变得苍老了许多,话语也有些颤抖。
“白若虚,为师还要交给你一件东西,你上前来。”
老者将茶杯捏在手心,刹那间便化为一缕清灰,均匀的洒在桌案上,散发着点点异光,再看时,异光竟然凝聚在一起,化为一柄透明的三尺长剑。
“此剑名为不归剑,有魂而无形,乃是我剑宗至宝,向来只有剑宗宗主才有资格拥有,今天,为师就把它交给你了。”老者双手捧剑,很端庄的说着,长须被剑气吹起一点,反增了许多肃穆。
“这,徒儿资历尚浅,怎敢如此,还望师尊收回成命。”白若虚有点不知所措,慌乱地说着,一旁的徐鑫宇也大吃一惊,掌门铁剑,这意思不就是让白若虚接任剑宗掌门之位了吗。
“这不归剑原分阴阳两剑,唯有阴阳两剑合璧,才能真正发挥出这件的威力,你拿到的这把只是阳剑,不过阴剑并不在为师这里,哎,罢了,说多了都是孽缘,能不能遇到阴剑就看你的造化了。”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说得很慢,语调也带着些深沉。
“好吧,弟子当不辱师门所托,兴我剑宗。”白若虚犹豫着,还是接下了剑。触到剑的那一刻,剑身便化作一道浩然罡气直贯入他的体内,在他的体内四窜,冲击着体内的真气,他不由得按着胸俯下身来,几乎要吐出一口精血。
“这是持剑的必要阶段,不归剑在判断你是否有资格成为它的主人,一段时间后自然会好,你就此启程吧。”
“是,弟子敬尊师命。”白若虚的步伐有些颤抖,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殿门。
“那我二人也就此离去了。”徐鑫宇弓了一下身,正要往出走,却发现谢无尘仍在一边端坐,两目空洞,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怪不得半天都没见他说话,原来是走神了。他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动了动手指,谢无尘便仿佛被什么虚无的东西提着,直接被扔出了殿外。
“让前辈见笑了。”
老者已经背过身去,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好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徐鑫宇便也转身走出殿外。
“逍遥,你还没有原谅为师吗?”老者一个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入内殿。
殿外。
“哎呦,疼死我了。”谢无尘重重地摔在地上,呲牙列嘴的喊着,“徐三金,你小子下手这么重干嘛,我刚还梦见我和凌烟阁的花魁月下对饮呢,被你小子一搅,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呢。”
“真是怎么都堵不住你的嘴,你都欠凌烟阁几万两了,人家再见你早就把你扒了。”白若虚一改刚刚的严肃,很没有拘束的说着。
“哼,白虚狗,对了,我给你的迷迭香好用吧,是不是最近心神安定多了,你要还要的话我这里还有啊,一口价八十两银子十只,不零卖,不打折,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你那玩意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啊,恕不奉陪。还有,他叫徐鑫宇,我叫白若虚,你能提高点文学素养吗。”白若虚想想就来气,自己还没找他算账呢,居然又来推销了。
“哎,别呀,八十不行七十两也行啊,实在不行我在给你加个两只啊,咱们有话好好说啊。喂。”谢无尘语调中带着哀求。“再说,鑫不就是三个金吗?还有谁让你要叫若虚这么虚的名字的?”
“行了,闭嘴吧,我为什么要带你出来。”徐鑫宇往谢无尘怀里扔了一块银锭,语气依然平静,“就这点了,再赌可就没了。”
“好好好,我马上闭嘴,我再也不说了,我发誓我再也不说了,我对天起誓我再也不说了……哎,对了……”谢无尘抱起银锭,用牙使劲咬了咬,满意的揣入怀中。
白若虚无奈的摆摆手,谢无尘的一番话,让他刚刚对不归剑罡气的不适都烟消云散,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他索性转过身去,扯开话题,对着徐鑫宇说,“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找乔靖达,战宗宗门地—虚妄山。”徐鑫宇看着远方渐渐升起的黎明,平静地说着。
黑暗中,一个人负手而立,站在悬崖上,衣带无风自起,正对着缓缓而起的朝阳,四个人黑衣人成一字半膝跪在他身后。
“到你们出发的时候了,完成我的任务,如有阻拦者,
杀,无,赦。”
他的声音极其平静,却隐隐透露出一种无上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是。”四个声音同时响起,黑衣人刹那间便化为雾影,弥散在空气中。
那个人依然负手站在那里,目光始终看着黎明升起,像尊石雕一样一动不动,“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我归来时,尔陪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