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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章 求药

穷工极变 春申六月十六 6303 2022-11-10 01:03

  又有人来到了塔底,不过似乎是乐州人。

  方禹霆在接到部下的报告后立马赶到了塔底,在门开了了一点的缝隙内看到了自己的发小。

  鼻子上的疤痕、头上裹着的农民常用的白头巾、破烂的草鞋,三个特征一看便知,就是精气神比几个月前憔悴得多了。

  “宇长,你的人怎么……”

  “唉,一言难尽呐,先放我进来吧。”

  于是,方禹霆让部下把叶宇长一干人等放了进来。

  将叶宇长的人安置在第六层,方禹霆把叶宇长领到顶楼,叶宇长坐下找了点水润了润嗓子,简单扼要地为方禹霆讲起了一路上的遭遇。

  对着方禹霆,他也倒没隐瞒阳春精华的事,反正也就剩下一块了。

  “多少创成甚至明念境界的周师在海上被鬼船不断的追逐活活拖死的,真亏你这个停在蒙先这么多年的人能活下来。”

  “我命大,我可是要活到九十九岁的!”

  叶宇长故作豪迈地一拍桌子说道,在他这个发小面前,他一定要摆一摆派头。

  “乐州城到底怎么回事?”

  “唉……夹在徐家和朝廷之间了,啧,这该死的地震!”

  方禹霆愤怒地瞥了一眼地图上的棋子与标注。

  他指着龚极路以南的一个粮仓和以北的两个粮仓,告知了叶宇长乐州城的局势。

  方禹霆看了看角落里的一排泄水式漏壶,继而说道:“已经临近戌时了,在入酉时的时候,龚极路那边晋军已经冲击过徐家西山军的阵线,谁都没讨得什么便宜,一些不明情势的乐州乡亲横死街头……可恶啊!”

  方禹霆攥紧了拳头。

  叶宇长见方禹霆不怎么清楚塔下有密道的样子,奇怪地问:“你是怎么知道城内情形的?”

  “我养了不少鸽子,这事你大哥叶广宙是知道的,在几个乡兵的同僚在乐州城的家里设有不少鸽站,龚极路南边一个,北边三个。”

  说话间,一只各地从窗口飞进了塔顶,一个治魉官从鸽子的腿上取下信交给了方禹霆。

  方禹霆止住了话头,展开小小的信纸,背对着叶宇长读了起来。

  “唉,晋军方才又对徐家军发动了攻势,具体情况,乡兵晚上趴在附近屋檐上也看不太清,只知道双方周师交战了,轰塌了不少民房,好多地方还着了火,许多躲在家里的人因此蒙难。”

  方禹霆的话很惆怅,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形势迈进。

  叶宇长看着地图,港内的这座塔离晋军唯一控制的乐州粮仓仅有两里地,说出了同样沮丧的话:“禹霆,凭我们的力量什么都不能做,而且这座塔,晋军早晚要派人来的,这里……实在是离粮仓太近了。”

  “就算塔底有通往乐州城内的密道,我们除了逃命也无事可做。”

  闻言,方禹霆的双眼冒出一丝兴奋,他跳起来抓住叶宇长的双肩,急急地问道:“你说什么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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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极路南边一线,每隔一丈便是三根木杆撑起来的火盆,照亮了龚极路南侧三十步内的距离,三十步之外,只有对面的火光和一片暗蓝色的阴影。

  五十四岁的罗恪定在火盆的照明下视察着龚极路沿线的情况,穿在身上的银色山文甲在火光中映现出金色的光辉,戴在头上的凤翅兜鍪压得他脖颈酸疼,他的身躯瘦弱,甲胄对他来说,说是防具,更像是负担,好似背上了龟背的蜥蜴。

  视察完龚极路第一线的布防后,他又去慰问了今天两次冲锋徐军阵线后受伤的士兵,刚进门口就听见了躺在民居里痛嚎的士兵,罗恪定光是听声音都好像感觉到了疼痛,一种慌乱在心间萌生,最终他只是进去草草转了一圈,连抚慰的话都没敢说就退了出来。

  回到由原乐州港税务所充当的大本营,罗恪定脱掉兜鍪,把兜鍪放在案几上,让左右士兵到外面去护卫,一个人借着油灯呆呆地看着地图与情报,不住地喘着气。

  他是在国都端留久负盛名的画家,因巴结当今右丞相,而拥有了一个寻常画家所难以企及的富贵,但他一直不满足于此,他平生最大的渴望是有一处能传之后嗣的封邑。

  这些年他不断求右相胡光禄给他一个能获取封邑的机会,封邑不用太大,能有七千五百亩地就很好了,他求了很多年,结果求来了今天这么个差事。

  ‘把乐州城三大仓的粮食都征过来,若是功成,一万亩地的封邑也不是问题。’

  这是右丞相胡光禄的原话,在封邑的诱惑下,罗恪定脑子一热,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这个朝廷上那些武官也不敢接的差事。

  他做了三十多年的文职,无一日一刻上阵掌过军,只从传记典籍中接触过兵事,但书中被加了浪漫透镜的兵事与事实相去甚远。

  一想起刚才看见的一个士兵那被箭矢扎透的大腿,虽然缠上了绷带敷上了药,但那大腿上的斑斑血迹与青黑的肤肉,仍让他浑身不自在。

  这不自在还慢慢地演化为惶恐,对自己未来的惶恐。

  这次可算是把自己套牢了。

  今天两回冲锋,徐军的一线阵列与拒马没破坏掉半分,晋军士兵有很多冲了一半就逃回来的,让人持刀压阵都不管用。

  对面不仅打起仗来比自己强,士兵素质也在晋军之上,自己这不知兵的大帅继续打下去很有可能最后得命丧乐州城,而若是征不上粮就开船逃走,那说不定胡光禄会拿自己作为暂时稳定民心的替罪羊,反正只要说是自己没能弄来供大家渡过难关粮食,给自己一根绳子,也就能负了责任了,对外还能显示公正。

  一念及此,全身大寒,汗水也从背部不住地淌出来,罗恪定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脖颈,两只手反反复复地抚摸、揉搓脖颈上的皮肤与肌肉,用力一点还能隔着皮肉摸到自己的颈骨。

  今天是九十六人死,伤五十四人,还不知道徐家会不会从自己的藩镇内调兵过来,有巨泽那些的河在,运兵不是难事……

  压力压得他无比地疲惫,惶恐却揪住他的精神,让他没有去睡觉的心气。

  不管怎么说,什么指令都不下的话,那就真的是等死了,就算是纸上谈兵也好,就算是胡乱指挥也好,罗恪定也要逼着自己那颗没打过仗的脑袋去琢磨对策。

  罗恪定归纳着敌我与危害到自己的方方面面,惊觉自己是夹在朝廷与徐军之间的人,更是让他太阳穴胀痛不已。

  他用右边的拳头钻着右边的太阳穴,闭着眼睛,思忖道:“明天先稳定阵线,令军兵做好防御,让一艘船运一部分粮食先回去,光是运粮,百余名士兵就够了,缓解一下京师的困局,不、不管怎么说,一个粮仓已经在我手里了。”

  一念及此,他睁开眼,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写完了一封信后,翻看起自己开船来乐州前带上的一些兵书。

  他现在很清楚,光看兵书也是打不了仗的,但他要抓紧任何一个自己能掌握的东西,以图找到渡过难关的方法。

  现在,他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一定会死。

  对了,那副帅钟大骏是将门出身吧?就算是中人之资,也不可能一点兵家之事都不懂吧?

  罗恪定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摇铃让士兵来,令他们去港区把副帅钟大骏叫过来,“告知他,本帅要和副帅商议破局之事。”

  士兵得令后下去了,

  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罗恪定继续像病人求药般地读起了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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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渐渐被浅蓝色的夜幕所覆盖,晋军已经从下午的营啸中恢复过来,钟大骏指挥着士兵们将死于营啸的同袍安葬在临近港区的一处土坡上。

  土坡之上,一个个低矮的石质墓碑不规则地立了起来,像是海滩上被海水弄得乱七八糟的贝壳。

  营啸,俗称“炸营”。

  由于军营纪律严苛,在军营中别说高声叫喊,为了不使闲话演变成谣言,所以没事说闲话都有可能问斩。

  而且军营乃肃杀之地,所谓的“军规九十九条,九十八中有杀”,当兵的日子得紧绷神经,经年累月下来对精神的折磨可想而知。另外一方面,像晋军这种朽物,军官肆意欺辱下级,老兵结党欺压新兵,军人中拉山头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靠军纪弹压着。

  但任何被强力下去的力量,终有泄漏的一天,只需要一个点,有时候是士兵半夜噩梦的尖叫,周围的士兵就会被一种诡异的狂欢气氛所支配,从而群魔乱舞。

  而下午,形似鬼船的东西就挠到了晋军营啸的突破点,平日里被上级军官欺辱的怨愤、被他人结帮欺负时的无奈、军饷克扣的忍气吞声、对鬼船传说的不安、以及一些家乡被地震波及的恐惧,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士兵们漫无目的地乱作一团、周师暴走似地乱用周术、战兵们互相拿腰刀乱砍,一场营啸下来,居然有四百六十七人直接在互殴中死亡,还有三十人重伤,其余轻伤的人不计其数,留在港区的晋军一共才一千人,现在半数都或死或伤,还未与徐军接战就已经折损如此之众。

  钟大骏自己也在营啸之中被射了几发弓箭,所幸甲胄可靠,只是造成了擦伤,经此一事,他与许多军官、士兵都不得不迷信起来,是不是这些天截留各方船只、在乐州的种种恶行招致了天罚。

  更是因为之前平白无故爆发了地震这种大灾难,让军官与士兵怀疑天在看着人所做的一切,所有营地幸存者在迷信之中对天道产生了深深的畏惧,直接的一个表现是,没有一个人敢去对那五十名吴人女子下手,没有人敢去靠近那艘搁浅在浅滩的船。

  为了消解畏惧,钟大骏令人把那五十名吴女从贩卖人口的船上解放出来,给她们支了个大帐篷,这些女子大多精神很不好,对天道畏惧的晋军一致认为,再伤天害理下去,他们一定会原地爆炸,于是拨出了一部分粮食接济这些吴女。

  士兵们也都离开了在港区强抢的民宿,将之归还了百姓,在港内用起了帐篷,钟大骏等军官将这些天克扣的一些钱粮分给这些百姓用以赔罪,这才使得他们心中对天道的畏惧稍稍释怀,得以安然睡去。

  钟大骏忙里忙外地将局势稳定下来,已经是临近亥时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罗恪定的传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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