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以来,乔登的心情仿佛做了过山车一般,从一开始的满腔热情,到了这几日,内心全是无奈消沉。
自从那日罗商召集益州部的从事一道说明了他的计划之后,立时便引起一片哗然。哪怕是罗商拿出了天子诏书,依然也不能阻挡众人的反对之声。
“使君大人,昔年前商末年王笀正是行如此之事乃使自己身死名灭,使君大人不可不戒啊。”益州从事吕强先是反对道。
“王笀当年无论贤肖,一律均田,而无贵贱之分,无赏罚之例。”齐王皇甫攸等人当年便细细研究过王笀改制,自然对此有详细应对。乔登正是因为特别赞赏罗商这项改制,这才被罗商招为女婿。此时,罗商不便发话,自然是由他来舌战群士。“新措施之中不同爵位的封田不同,正是针对这个弊端。通过这个不同,来让天下修士知道,只有为朝廷立了功,才能得到额外封赏。而不是现在的自大周传承下来的廪禄制度。这廪禄制度,只是鼓励大家为自己修行,而不是鼓励大家为朝廷出力。”
“昔董子有言,食禄者不与民争利。若变私田为井田,此不是与民争利乎?”说这话的人长得方脸阔口,甚是富相,乔登看去,正是益州从事马龙。
“马从事此言何其谬误。”乔登胸有成竹地反驳道:“与民争利的恰恰是那些占据着大量灵田的豪族。多余的灵田成为井田之后,所产所得,依旧用于各州郡,何来与民争利?”
“可每家每户的灵田都是自家祖上遗传下来的私产,州郡若是实施此政,又和强盗有何分别?”马龙继续涨红着脸庞说道。
“每家的私产?”乔登冷笑几声道:“敢问马从事,你家的那些灵田是你们马家自古以来就有的?你们马家祖上乃是荆州襄阳人士,当年是追随蜀商先主前来蜀地。自你祖父以来,到你这里才经过三世,便已拥有灵田不下千亩。敢问马从事,难道这上千亩的灵田都是你祖上遗传下来的?”
乔登这话直接问的马龙那张面孔更是通红,支支吾吾半响后怒道:“你们乔家灵田少了?却还说我马家。”
“这正是我要说的事情之一。”乔登一身绿袍傲立当场掷地有声地大声道:“此项改革总要有人开头,既然如此,那就请从我们乔家来开头。”
乔登意气风发地说出那句话之后,然后便悲剧了。在他带着一行人前往他在蜀郡的老家之时,便是在半路之上,就被他闻讯前来的父亲堵在了路上。
“今日你要么立刻给我退回去辞去这个职务,要么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乔登的父亲乔廉手持宝剑放在自己的脖子之上对着乔登说道,“登儿,你这是要走上前商晁厝的道路啊。与其到时咱们乔家满门遭祸,不如我今日就先死在你的面前。”
乔登自然不敢让他的父亲自杀在他的面前,在围观众人的哄笑声中,他无奈地返回了CD。
“若是高明来处理此事,他又是会采取什么方法呢?”便在他苦思而不得之时,突然间,他想到了和他有过几次闲谈的高明。
千里之外有人想起了他,高明自然不会知道,也不会出现诸如打喷嚏之类的现象。当然,若是他知道是一名男人在想他时,他怕是不是要打喷嚏什么的,而是要汗毛倒竖了。
他不知道千里之外乔登的窘境,他也有点窘,但比起乔登来可是要好过多了。
自从那日公开判决了黄昂和郭贵之后,他原本期盼的高青天的名号并没有出现,更多的人看向他的目光除了以前的敬畏,更多了一层疏远的意思。
至于郭贵的弟弟郭文,虽然对他的态度更是恭敬,可他依旧能感受到他对自己没有了以前言行间透露出的那股子亲近劲。而且因为他将郭贵送到了县衙,他这些日子一看就郭文,浑身便不自在,仿佛自己做了对不起郭文的事情一般,仿佛自己做错了一般。
甚至是郭贵运用手段霸占过来的母女二人,在高明做了此事之后,不是如胡娥那般感激涕零,而是茫然,继而大哭道没了郭贵,我们母女便没了依靠,也回不了以前的家中,这今后的日子该咋过。
胡娥在他判案后的第二天便被人发现吊死在一颗树上,她是自杀的。那郭贵霸占的母女俩也是在第二天被人发现母亲投井自杀,而年仅十四岁的女儿跪在路边愿卖身以求葬母。
这让高明更是手足无措,更是怀疑人生,怀疑自己以前的三观到底是对还是错。
面对这些结果,可怜的高明是彻底糊涂了。
他仅仅是一个宅男,从小受到那个世界的政府系统的教育,有了一些朴素的简单的世界观价值观,一些他认为是没有任何疑问的价值观。
只是现在,他突然发现那些朴素的价值观相互之间竟然互相矛盾,而他以前竟然毫无察觉。
这个发现让他着实惶恐了好些日子。
“主公您没有做错。”已经正式受聘为他主薄的杜畴开解他道:“《易经》有云:天道光明而下济,地道卑而上行。主公您在僰道这里是君,就应该行天道。您这上洛是臣,就应该行地道。”
“沃特?”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的高明是一脸疑惑,不由喷出了一口那个世界的一种语言,“天道光明什么?这话啥意思?”
“主公你看,老天有没有感情?”
“没有。”高明摇了摇头道。
“对了。天行有常,不以尧存,不以纣亡。不因你是圣主,老天就多给你阳光,不因你是暴君,就少给你阳光。”杜畴说道这里顿了一下,看到高明点头示意自己懂这番道理之后,才又继续说道:“那老天爷所表达出来的道理是什么?”
“是公平,是无私,是整体,是没有主观感情,是大道。”
高明听到杜畴这话,心中好似忙忙黑暗之中有了一点光亮闪过,继而想要寻找,却又是一片黑暗。隐隐约约间,他明白了一点,可就是想不透。
“主公您对于咱们侯国的民众就好比老天一般,您只看整体,而不要在乎个体的喜怒悲欢。黄昂所做之事,您若是不这般处理,那人人都效仿黄昂,咱们这侯国日后还如何治理?如何运行?若是都如郭贵那般仗着主君您的身份而巧取豪夺,那主公您想日后咱们侯国的人会不会效仿郭贵?”
“您若是悯惜郭贵抢过来那女人无奈自杀,而不那般审判郭贵,郭贵和那个女人是不用遭受这般悲惨命运,但其他人呢?大家都学郭贵,这侯国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说,主公,天道光明而下济。您只需按照天道而行便可。老天爷会在乎个体的富贵或是贫贱?会在乎个体的悲惨或是幸运?会在乎个体到底是恨老天还是爱老天?天行有常,它该是夏天的时候便是夏天,它该是冬天的时候便是冬天。它不会因为某个个体说我要热死了,便把夏天换成冬天,对不对?”
这一瞬间,高明是豁然开朗。
“敢问先生,”高明态度更是谦虚:“地道卑而上行又是何解?”
自己以前真是不学无术啊,高明心中再度哀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