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得知大晋皇帝皇甫衷被人当场射杀的消息之后,大晋司徒王融只觉得双眼一阵发黑。
神州建国历史也有几千年了,几乎没有国势正盛之年天子便被人公然弑杀的先例。却不想自己短短这九十年岁月,竟然便碰到了两起。
这世道到底怎么了?
王融缓了这么一下,早已几乎不运功飞奔的他多少年来第一次运功发力飞驰出司徒府,片刻后便来到了已经化作冰冷尸体的皇甫衷身边。
“陛下,老臣来迟了。”王融跪在地上抱着皇甫衷,看着那犹自穿透了皇甫衷胸膛的长箭老泪纵横泣不成声道:“陛下遇难,老臣也罪责难逃,老臣错了,老臣当初就不应该放任贾后如此任性。”
紧跟着他后脚来的是他的弟弟太尉王琰,王琰也默默地跪在皇甫衷的另外一侧,看了看皇甫衷又看了看他哥哥,终是一声长叹,满脸都是无奈。
雨依旧在哪里淅淅沥沥地下着,满街的尸体倒的是七零八落,这些修士的鲜血被雨水冲刷着混在了一起,形成一道道血红的水流朝下流去。
杀戮还没有停止。赵王府的修士还在四处搜寻追杀淮南国四下逃窜的修士,沈秀已经下了死命令,凡淮南口音的,杀无赦。
对于周围乃至上洛城中正在发生的屠杀,王融王琰兄弟俩漠不关心,他们只是默默地跪在雨中,脸上流淌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慢慢地,他们两人周边的人多了起来。
“王公,这次一定要腰斩沈秀啊!”
“是啊,大晋不能这样下去了。”
“这沈秀上来,还不如当初贾后在台上呢。看看这周围死了多少修士,这都是咱们大晋的人才,都是咱们大晋的子民。”
在众人七嘴八舌地声音之中,王融颤巍巍地抱起了皇甫衷的尸体朝皇宫慢慢走去。人们自然地给他让了一条通道,也没有任何虎贲阻拦这位大晋司徒,大家伙都看着这位大家心目中的定海一柱就那么步履有些蹒跚地走进了皇宫。
“王司徒,王太尉。”就在王融王琰等人将皇甫衷的尸体安放在承乾宫之后,有一名赵王府修士来到近前说道:“赵王殿下请二位王公去赵王府商议事情。”
“还商议什么,”众人中立刻有人怒道:“腰斩沈秀以谢天下。”
“各位大人不要为难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传话之人。”那人看到群情激愤没有害怕,反而从容说道:“一切也得等两位王公和赵王殿下商议完毕之后再说。”
“大家伙都静一静。”司徒王融终于开口了,“老朽拜托诸位在此地照料大行皇帝,我这便和太尉去赵王府。”
他说完,便和王琰携手离去。
赵王皇甫伦此时正在精阁之内来回踱步,脸上神情是焦虑不安,不时地用左拳击打一下右掌,嘴上不断地唉声叹气。
“大王,事情都已经做下了,懊悔也是无用。”断了一臂刚刚进来的沈秀在一旁劝说道:“还望殿下节哀。”
“沈秀!”赵王皇甫伦听到沈秀这句,颤抖着戟指着他,“你怎么能如此胆大包天弑君呢,那可是皇帝陛下,你让我如何面对天下人?如何面对我皇甫家的列祖列宗?”
“大王,”沈秀神色没有任何改变,淡淡地说道:“皇帝陛下走火入魔不能处理朝政天下皆知,他在那个位置才对不起你们皇甫家的列祖列宗。大王,或许这就是天意,是天意让他死的,是老天爷让您来拯救大晋的。”
听到沈秀这话,赵王皇甫伦突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贾后如此暴虐,还不是因为皇甫衷不能处理朝政?他这一死,还真不是什么坏事。
“可,这弑君的名声实在太过骇人,孤无颜面对天下人哪。”
“大王莫要忘了您哥哥文帝当年的故事,”沈秀继续说道:“依文帝故事即可。”
“可,”皇甫伦还是有些犹豫。
“大王,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沈秀继续巧舌如簧地说道:“皇太孙年纪太小,值此纷乱之际,当立长君以安天下。臣等恳请大王为天下人计,为皇甫家计,荣登大位。”
“此事万万不可!”赵王皇甫伦听到沈秀这话大吃一惊,急忙摆手道,“孤何德何能敢奉宗庙。”
“父王,”赵王世子皇甫阜听到这番话却是心中一热,看向沈秀的眼神也变了很多,“沈司隶所言有理,纷乱之际,当立长君。父王乃宣帝之子,景帝文帝之弟,这大位除了父王还有谁有资格来做。”
“是啊父王。”其他几个儿子纷纷开口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皇太子已死,皇上也已亡去,这大位论资格,宗室之内没人比父王您更有资格。”
“可,”赵王皇甫伦原本就是耳根子极软的一个人,听到大家都这么说,心中突然觉得这事还就是这个道理,宗室之中,数来数去,还是数他最有资格。
“大王莫非是怕天下人非议?”沈秀何等人也,赵王的那点心思根本就瞒不过他的眼睛,“这事不难。”
“哦,沈司隶快说。”皇甫阜立即热切地接口道。
沈秀故意沉吟了一下,看着赵王父子一个个热切的眼神,心中暗笑道:“第一,先去宣帝宗庙祷告,请出宣帝法旨。”
“哦。”皇甫阜和他的众位兄弟听到这话都不由自主地点头。
“第二,请天下之名道士去邙山最高处作法,以求天意。”
“妙妙妙。”皇甫阜一拍大腿道:“有了宣帝和天意两个大旗,自然能堵住天下人之嘴。”
“可天下诸侯,天下各刺史郡守怎么办?”赵王皇甫伦皱眉问道。
“天下所有官吏加爵一等。”沈秀想要挥舞手臂以助声势,可肌肉一动却牵动了断臂处的疼痛,只疼的他瓷牙咧嘴,只吸冷气。
“天下官吏加爵一等?”阁外响起了太尉王琰冷冷的声音,“沈大人好大的口气,真当这朝廷的爵位便如自家后院种的蔬果吗?”
王琰和王融灵力雄厚,一路行来,灵力外放,一点雨滴也不会落在他们身上。此时进来,早已不是跪在皇甫衷尸体旁的那般模样。尤其是王琰,素来和善的他一脸怒容,以他大宗师的修为,顿时让很多人望而生畏。
“王司徒,王太尉,”赵王皇甫伦看到两人进来,连忙上前迎接道:“两位王公快快上座。”
“哼,弑君者在此,我们为臣的如何上座?”王琰不再看沈秀,而是盯着赵王皇甫伦冷冷说道。
听到王琰这句,精阁内人人面露尴尬之色,除了沈秀站在那里冷笑。
“两位王公,先落座,然后再和我父王商议如何?一切都可以商量嘛。”赵王世子皇甫阜看阁内突然静下来,连忙打着圆场道。
“不腰斩沈秀,还有什么可以商议的。”王琰丝毫不让步。
“王太尉,”沈秀在一旁冷笑道:“敢问我何罪之有,让太尉如此愤怒?”
“你,弑君之人竟然还敢称无罪?”王琰万万想不到沈秀这人脸皮如此之厚,气愤地说道。
“谁看到我弑君了?王太尉您看到了吗?还是王司徒您看到了?”
“上洛那么多人都看到了,难道你还否认?”王琰听到沈秀这句话出离愤怒。
“流言不足信。就好比前一段上洛流言豫章王非天子亲生,难道豫章王就不是天子亲生的?太尉,您不会也这般认为吧?”
“你,”王琰气的满脸通红,一向风度翩翩的他抬手戟指沈秀道:“你这是狡辩。”
“是否弑君,谁弑了君,得廷尉来定罪不是?”沈秀淡淡说道,“在廷尉没定罪之前,太尉这般说我,我是不服的。”
“你……”王琰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从小出身高门世家,自幼便天下知名,哪曾遇到过沈秀这般全然没有廉耻之心一本正经地满嘴胡说八道之人。他颤抖着手指沈秀一会,忽然一甩衣袖,就朝外走去。
“太尉,”沈秀在背后冷声说道:“晋阳王家到底站在哪一边,是否要和赵王殿下刀兵相向,太尉您可要想好了再走。”
“竖子,”王琰怒然回头,磅礴灵力犹如实质一般朝沈秀压了过来,“竟敢威胁朝廷三公!”
沈秀费劲全力抵抗来自王琰这种大宗师给予的压力,嘴上却不停歇:“晋阳王家兴衰就全在太尉一念之间。沈秀一人命不足惜,若是能换晋阳王家上千口性命,这生意可便赚大了。”
“说说你的条件。”一直没有开口的司徒王融终于在一旁开口道,他这一开口,王琰也收了刚才外放的灵压。
“很简单,”沈秀压力一送,神色更是自如,“朝局纷乱,无长君不足安民,我等众人希望德高望重的王司徒还有王太尉能支持赵王殿下荣登大位。到时,您们二位王公依然还是三公,晋阳王家依然还是天下豪门。”
王融当先一把止住准备怒喝出声的王琰,闭目沉吟不语。良久,他睁开双目,却是看向赵王皇甫伦。
“殿下,让我二人支持殿下也可,但老臣有两个条件。”
赵王皇甫伦闻言大喜,能得到王融王琰的支持,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吃了颗定心丸。
“王司徒,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第一个:厚葬大行皇帝。”
“这完全就是分内之事。”赵王爽快地说道。
“第二:不得杀害豫章王和皇太孙等人。殿下,他们也都是你们皇甫家之人。”
“好,我答应司徒便是。”赵王皇甫伦没有犹豫,就是皇甫阜在一旁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说话。
“好,”王融微微点了点头,“国不可一日无君,老臣这就回去写劝进表如何?”
王融这一开口,别说赵王等人,便是沈秀都惊喜交加。有了王融牵头,他前面所说的什么去宣帝宗庙什么道士做法那都不用做了。
王融的份量足够了。
“王司徒若能牵头劝进,孤感激不尽。还请司徒和太尉放心,孤登上大位之后,朝廷之上还得仰仗二位王公来主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