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乱世,世家已经没有了汉唐时期的那种实力,官职的品秩与军队的掌控,才是巩固自己声望的关键;杨志是他曹千里的盟友,曹家想要在郓王这边吃长期饭票,就必须与杨志搞好关系,更不希望杨志在郓王那边跌份。曹千里看穿了杨志的用意,但考虑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不得不委婉提醒,也算是一个人情。
“曹大人太急了,对付夏州的一直是静州、绥州那边,宥州这里真的没有做什么准备。”杨志自然晓得自己和曹千里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漫不经心地说道:“沙漠里的情况不明,我们怎么也不可能从宥州这个方向出兵的。太原和静州能不能提供一些情报?”
曹千里看见李光殷切的眼神,断然否决:“杨帅,下官也不清楚,要是有的话,郓王不会不提。”
曹千里了解杨志和岳飞,两人都是擅长做长线的人,怎么可能对夏州没有预案,耶律余睹的那一次袭取夏州的举动,说到底也是杨志策划的。虽然杨志从没有任何要去攻打夏州的迹象,但是曹千里相信,杨志一定有自己的办法;至于郓王赵楷那边,曹千里同样知道有所准备,只不过这次自己前来,赵楷没有把那些人交给自己,说明郓王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这样,在其中作为一个跑腿的,曹千里不想惹事,最后把自己陷在里面;杨志待曹千里说完之后,冷不丁问了一句:“孟钺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
孟钺在西夏潜伏二十年,做事一贯神神秘秘,在绥州等地的情报网就很好,在夏州难道一点不知都没有?曹千里顿时意识到杨志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神情马上变得凝重起来,孟钺是自己这次要带走的人,要是被杨志用这理由卡下来,曹千里都没有地方哭去。
李光看到曹千里不说话,冷笑道:“郓王对夏州的重视你们应该很清楚,既为定难五城最后一座,西夏人肯定不遗余力打造夏州,我军攻占夏州肯定会引起对面巨大的危机感,远非我们可以预料到。曹大人,有些无关大雅的话无所谓,但是你怎么能说郓王没准备呢?”
曹千里面红耳赤,一时竟无言相驳;杨志面色变得阴沉,眉头紧皱,想了片刻,让李彦仙和吴玠铺开了地图,说道,“如今就算我们出兵,不出意外的话,夏州已经获悉这个消息,他们随后就能安排对策,大军稍有不测,我们就算会陷入围杀,而夏州对我们来说是陌生之地,找不到任何援手之人,相反,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我们错了就是必死无疑。”
“以杨帅所言,难道我们要困守宥州,什么都不去做?”曹千里再次质问道:“岳飞大军还在灵州,值此生死关头,杨帅切不要盲目相信所谓的计划。”
杨志冲曹千里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手指地图,在夏州所在划了一个圈,“由于银、绥等地的官府不归我们管,我们设计退路的时候,只能从宥州一个方向。”
听杨志这么说,曹千里按捺不住,神情激动地大声说,“依杨帅所说,接了令符就是在等待时机了?”
杨志看到曹千里气急败坏,不禁哂然而笑,向怒目而视的曹千里点点头,一根手指指向地图上的弥浑戍所在说:“夏州城周围已逐渐为沙漠所覆盖,最终将成为废墟,离我们最近的白城镇,据说就是一个毫无人烟只有西夏军出入的鬼域;目前灵州东边的两座盐池已经被静州攻占,南面却是弥浑戍、阐熙城、白城镇、契吴城等多座废弃的古城,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静州出兵容易。”
李光不明所以,疑惑望向地图,杨志的手指头沿着地图上的弥浑戍向东北而去,停在了德静县;待曹千里和李光皱眉望来,杨志继续移动手指,穿过标注的沙漠地区,最后停在了无定河边和黄河之间。曹千里眼前骤然一亮,仿若醍醐灌顶一般,杨志这次出兵的真实目的就是夏州,其他的都是在做戏;曹千里在太原接触机密不少,自然晓得太原诸将对于攻打夏州还是没有把握,做过几次作战计划都没有什么成功的机会。
杨志选定的区域,其实就是夏州目前剩下的牧场和良田地区,也夏州与兴州的联系通道;夏州与宥州的情况类似,自己是无法满足当地军民的供给的,完全是靠着灵州等地的运转。原本宥州、盐州是夏州的主要物资来源,现在只剩下河对岸的兴州,但是黄河到了这里九曲宛转,运输也不是这么容易的,杨志倘若能毁掉这一带,夏州的西夏军只有杀出来抢劫。
一瞬间,杨志在曹千里心目中的份量陡然加重了几分;李彦仙的讲解正是如此,原本为了渡河,杨志抽调了一支黄河水军两千人进入宥州西边,现在可以直接北上去骚扰夏州。李光听完,盯着地图说:“西夏人讲究自给自足,运输量不会太大,按照以往的惯例都是出来打秋风,我很奇怪你们为什么不严阵以待,原来是想引鱼上钩。只是我有两个担心,银、绥军队调往宥州,西夏会不会趁机偷袭绥州,然后一路杀向……”
李光忽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过了绥州,不管是东面还是南边,都是原来宋夏两国修建的大批堡寨,即使到现在都驻扎着重兵,根本不存在杀过去的可能。而绥州西边的宥州和西南的盐州,杨志麾下的大军根本没动,难怪让马伸去做绥州知州,杨志和曲端在宥州死活不挪窝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光嘴里喃喃自语,跌坐在椅子上,他一下子明白了赵楷调军给杨志的用意,也明白杨志为什么还是希望静州去攻打夏州;李光无法评价赵楷、杨志这些人做的对错,但是晓得杨志这样做就是为了不让马伸的死算在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