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千里及时地停住了话语,刘子羽却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高山流水,闻弦歌而知雅意,西北民风强悍,大宋也好,西夏也好,谁的拳头大谁才是强者;若想成为强者,第一个条件就是把自己变成不择手段的人,杨志是如此,郓王也是如此。所以杨志面对太原的一次次紧逼,没有丝毫的火气,甘心做一个磨刀石,专门磨赵楷那把刀,这不是知音是什么。
曹千里、刘子羽再度哑然无语,如果是这样,说明那个吴玠也是聪明无比的人,很早就看穿了这件事的本质,难怪会被杨志看重;曹千里终于摇头,看看刘子羽,继续说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已经看到两个想要兼得的人,刘子羽,你呢?”
刘子羽依旧沉默不语,按照他过去的脾气,刘子羽早就爆了,会说出无数圣人的经典来指责那些人的错误;但经历了战火的洗礼,刘子羽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很多,对很多事情也有了新的理解。刘子羽站起来,冲着曹千里深深一拜说:“曹大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后面仗怎么打,决定权在杨帅,我只想熊掌,不想那条鱼。”
曹千里欣然说:“杨志不问太原真相,不处置吴玠,是知道唯有团结,才能战无不胜,并不是他缺乏胆量和魄力。杨志让你领军是一个机会,希望你能把握住,至于太原的那些东西,你根本无需考虑。”
刘子羽躬身称是,告辞而去;可是曹千里并没有放下担子的轻快,他对宥州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刘子羽是否听得进自己的话。对于杨志的想法曹千里还是琢磨不透,曹千里可不相信一切会这么简单,杨志是一个有包容心的人,但同时也是一个手段迅猛的枭雄。
曹千里最关心的还是战况,不管自己是什么真实想法,既然到了宥州,就只能把郓王的差事完成。曹千里喊曹驼子进来铺开地图,与曹驼子围着地图看了半天,仔细推衍杨志两路大军的行军路线;曹驼子指着安乐川的位置说:“那里有条大河,李察哥的先锋部队就是在这里吃个大亏,先锋五千骑全军覆没,才造成李察哥在后面一系列的被动。从太原的兵部分析,岳飞等人肯定非常熟悉安乐川的地形,牛皋的骑兵才能偷袭得手,岳飞才能设伏。”
杨志南线的将领都不是出自西军,灵州更是这些人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一个个能如此熟悉地形,不外乎就是有好的向导,原本就生活在灵州的人。可曹千里知道孟钺是绝不会把自己的网络交出来的,那么帮助杨志的就是另外一批人,也就是说,杨志组建了另外一张情报网。这个情报网或许无法做出什么大举动,但是对于地形的熟悉是足够了。
曹千里有点迟疑地说:“会不会是晁盖留了一手?”
晁盖被孟钺赶走,把整个人马留给了孟钺,但要是晁盖私下还隐藏了一批人,这也说得通,比较没有谁是圣人,别人打了自己的左脸,还把右脸再凑过去。按照晁盖那种火爆脾气,没有当场翻脸已经是十分克制的事情了。90看
明月当空,繁星闪烁,曹千里望着窗外的月色忍不住摇头:“驼子,我是不是现在变得畏畏缩缩,没有了往日的豪气?”
曹驼子朗声说道:“家主现在不再是一个闲官,一步走错,不知道多少人会跟着倒霉,自然无法象过去那样潇洒。正如郓王和杨志,两人现在越来越杀伐果断,也是被环境所逼。家主,小人的意思是无需多虑,我们只要呆在宥州就算完成任务,至于杨志打下去是胜是败,与家主无关,家主不用管。”
曹千里叹了一口气说:“可惜我没有这样的觉悟,随着年纪的增大,我对很多事情越来越看不开,有时候非要等个结果出来。我相信人性的自私,杨志武功、心机都非同寻常,自然清楚郓王要对付他的后果,我敢肯定,杨志为了生存,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任由别人宰割。”
杨志肯定不愿做任人摆布,但是杨志还能如何?只是这个问题太大,曹驼子都不敢问出声,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事实真如家主所猜测的那般,岂不是上天送给家主的一个机会?”
曹千里微微一笑说:“我和杨志一样,都是那晒太阳的河蚌,哪里能做得了渔翁;假如我们真做了渔翁,那会让我们在郓王面前显得太突出。杨志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越来越不肯退让。王侯将相对于杨志来说已经不算什么,按我估计,杨志恐怕连青史留名都不在意,看重的是善始善终。”
曹驼子呆了呆,他从小就生长在曹家这样的豪门,眼光见识都是一流的,自然清楚善始善终,才是当官中最难的一个境界;多少显贵少年得志,最后却蹉跎终老,想要善终靠的不仅是才能,还有运气。有的权贵因为对权力和财富的贪婪,一步步误入歧途;有的权贵为了心底那点理想,心甘情愿走上一条不归路,杨志现在才多大,以后还有几十年的路等着他去走。
曹驼子回过神看见曹千里的眼光,顿时晓得曹千里在等着自己的分析,支吾着说:“很多人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而杨志是一个例外,他似乎早就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杀出汴梁去幽州卧底,跟随种师道北伐,协助郓王到太原起兵,每一步似乎都是预料在先。”
“说得好。”曹千里称赞了一声说:“杨志不说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每次在这样的大事上都给人一种运筹帷幄、胸有成竹之感,难道这次与太原的争斗会例外?张孝纯等人若是自信可以将杨志玩弄于股掌之间,那么最后吃苦头的肯定是张孝纯他们,通知下面的人,在宥州的时候不要和任何人接触,没我的同意不许离开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