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的悄无声息,形同鬼魅,没人知道他站在树上站了多久,又看到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站在那的目的是什么。
“你是猫头鹰变的么?”
我见那呆子站在门口像个木桩子,一动不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阿青元神是麒麟,不是猫头鹰。”他认真的回道。
“我,看来是我眼拙了。难怪能在别人家门口站一天一夜不换姿势,原来是个镇宅用的神兽。”
这可倒是好,过年都省的买门神了。
“你不是要赖上我吧?”我忍不住问,“我这可没有闲钱养活你。”
“我是神仙,不用你养活。”
他又说道:“我是玄女派下来渡你成仙的。”
“我呸!我就是走火入魔丢了小命,信阎罗王肯大发慈悲渡我成仙,我也不会信玄女那个婆娘会那样干。”
“哦,是么。原来她在你心中是这样的。”
“你以为呢?”
“我以为,她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一切?”她有说么?说了也是忘记了,那就是没说,“你都知道什么?”
“你本来就是个神仙。”他面无表情的指着我说道,“因为到了下凡历劫的时候,所以来转世投胎在了广陵首富家里。你在天上没犯什么错,所以这劫数度二十载便是圆满了,可惜,重归仙位的时候出了差错。”
说我是神仙转世,这话我爱听。
“你是过来接我的么?”
他摇头,回道:“还不是时候。”
我气道:“那什么时候算是时机成熟?”
“我也不知道。”
“……那你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我听说,你想修仙……”
我点点头,回道:“确有此事,不过,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又不想了。”
日子久了,神仙的转世灵童吸收日月之精华,感悟天地之道义,自动恢复法力,重回天庭。
这大概就是玄女将我一人留在这里的初衷吧。
奶奶的,她以为我是如来佛祖转世来的?
可佛陀他老人家好歹还有一颗菩提树遮风挡雨呢!
你们倒是也给我整一棵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我在山里装诸葛亮,在这等刘备呢!
“你……你回头见到玄女,能不能跟她说说,下次别这么祸害人了……”
阮青谨慎的思索了一会儿,回道:“玄女想来安分守己,秉公执法,不知,你说的‘祸害’指的哪件事?”
“……”这么明显的话都听不出其中的意思,他脑子是长在了脚后跟上吧……
说他脾气好,他又不像苣若,他是那种你调侃了他,他完全意识不到那里面有任何讽刺意味的人,就是传说中的“冷场王”。
“如果玄女做了什么违背天道的事情,阮青定不会念及旧情,必将深究,以示我天庭公证。”
这种话,你要不说,我还是挺信奉的,但今天这么官腔的说了,显得虚伪无比。
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玄女一伙的。
不过此时,我更好奇的是,在此之前我是个什么样子的神仙。
“你在这站着累不累?”
阮青摇头,“不累。一年,两年我都站过。”
“那你有空给我说说,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不?”
他又点头,道:“不知,你想知道什么?”
“比如……我是什么仙职?比玄女大么?”
他笑了,“这个……大约是比玄女大的。”
“那你是什么仙职?”
“也比玄女大一些。”
“东元山上的胖子算是个什么等级呢?”
“东元山上的胖子?那是谁?”
“土地公。”
“哦,那算不得什么,和玄女差远了。”
难怪胖子会被她抓住把柄,整日里怕她怕的和个龟孙似的。
“我原来是不是得罪过玄女。”这是公报私仇吧,裸的嫉妒,“所以,她有意阻挠我回归仙位。”
“玄女不敢。”
我斜眼看他,“女人心海底针,你懂什么?自古红颜祸水,一个城府深的姑娘能毁几个诸侯国。”
他点头道:“说的是。”
“所以,别这么信任她。”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要是恢复了以前的记忆,也会像我一样信任她。”他替她辩解。
看来这两个神仙关系不一般啊……挖墙脚失败。
先换个话题问问。
“我说阿青,咱们俩以前认识么?”
“认识,认识的。”
“很熟么?”
“熟。”
“有多熟?”
“恩……比一般的神仙都要熟悉一些,因为认识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
“两万多年吧。”
我一口气没倒上来,连忙坐起身咳嗽了两下,“多少年?”
他显然是不能理解我为何会这么震惊,“两、两万多年啊……”
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居然是个老不死的老头子!
我以最快的速度扫视了一眼阮青,心想,如果我们相识了两万多年,那么年纪应当相仿,他现在看上去比我年长一些,不知是因为常年习武风吹日晒的原因还是别的,反正,我觉得我做神仙的样子,应该不会太差!
即使是恢复成了哪吒一样的矬货模样,也比变成鹤发童颜南极仙翁强一些。
“那个,不知道我该怎么称呼您呢,是叫阮大哥还是阮叔?”
“啊?”阮青一副费解的表情,“这我可不敢当。当年我到宫中做书童的时候,才五百岁,跟你少了八万年道行呢。”
噗——
我的内心中有个应在在那一刹那喷了一口血,然后倒地了。
“喂喂——”阮青走上来摇了摇我的肩膀,“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是在做梦,这一定是在做梦。
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我不要回去做神仙,我要做人间美男子,我不要做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的老爷子!
变成那副德行,还叫我有什么颜面天上地下的泡妞?那样,做神仙有什么意思?
“那个,阿青啊,以前你都称呼我什么?”
“仙君,尊称一声‘仙君’。”
“以后就别这么叫了,怪生疏的,叫我忘忧就行了。”
阮青是个有原则的人,拒绝道:“不行不行,辈分可不能乱了。”
“行的行的,我说就行。名字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你就是叫我‘栓子’、‘狗蛋儿’我都认了,就是别叫我‘仙君’、‘前辈’一类。”
“哎,那好吧,你若执意如此,阿青只好听命了。”
“对了,我在天上的时候,也叫‘忘忧’么?”
听说人的命格都是由司命星君谱写的,这神仙些下凡历劫的神仙的命格总是很敷衍,不知道这货有没有仔细的给我取过名字。
阮青一本正经的摇头道:“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王二柱。”
“……”
我就知道……
“仙君,你怎么?怎么又不说话了?”
不要理我,我想静静。
“本座现已是红尘中人,想用俗名回归仙职,行么?”
“行啊,像仙君所说,名字不过是个称呼,叫什么都无所谓的。”
那也不能叫我这么一个玉树临风倜傥风流的美男子做“王二柱”吧!
“你原来是我的书童对么?”
阮青的眼睛里闪烁着诚实的光芒,点点头。
养个书童能养出一副关二爷的武将风范来,我当年念的都是些什么书啊?
“你修的是什么哪一路仙法呢?”
“仙君说笑了,我修的是武道,不是仙法。当年确实是以书童的身份进的宫里,可后来学不下去了。”
这还差不多,如果说这身板是个读书人的话,还真是浪费仙才。
“那我呢?我以前也是习武的么?”能做一个关二爷那样的武将也是不错的。
阮青看了看我,露出一副讥笑讽刺的表情,叫我瞪了一眼,又立即恢复了木讷:“这种武刀动枪的事情,怎么能叫仙君亲自做呢?仙君以前是仙术行家,是难得的天才。”
“道生一,一生二,阴阳生五行,金木水火土,你和我说说,我擅长哪一法?”
他犹豫了。
怎么这幅表情?
“呃……这个,”他摩挲着下巴思考,似乎是不愿意说,“水系仙术。”
“放屁,我这么阳刚的男子,怎么可能去学那娘炮的水系仙术?”我忍不住敲了下他的脑袋,“骗子!”
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无辜看着我,回道:“阿青句句属实啊……”
当我胸无点墨,没看过“修仙入门手册”么?
水系仙术都是些软萌萌的妹子用来治病救人讨英雄豪杰喜欢用的法术,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会专门的去学那个!
“老弟啊!干啥呢?这么热闹?”
这时候,胖子适时出现了。
我招呼他过来,指着新来的阮青介绍道:“这位好汉自称是天上下来渡我成仙的神仙,你也自称是神仙,那好,如果你能给我证明他不是个神仙,我就信了你确实是东元山的土地。”
“哦,这个好办。我还道是什么难事呢。”胖子胸有成竹的斜眼看了看他,说道:“小伙子,跑江湖坑蒙拐骗的我看多了,你压根就没长一张有说服力的脸,自称是和军队走散的名将信得人还多些,说自己是神仙,还得修炼修炼。”
拍了拍阮青扁平的肚子,说道:“至少得把这儿吃胖了。”
胖子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得意道:“老夫这种仙气可不是江湖骗子能学来的。”
我在心里暗自鼓掌,责备自己早的怎么没有发现胖子这么有才过。
“屋子年久失修,我若是不敛住仙气,怕是会吹塌了墙壁。”那骗子自我开脱道。
这借口说的也太没水平了。
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你以为你是站在水面上放个屁就能激起千层浪的龙王么?
嗤……
太形象了。
胖子脑子不慢,又立即戳穿他的谎言:“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神仙,又这么多的顾虑,你若真有法力,那吹塌了这栋房子,再平地建一座不就行了?”
“就是就是!”
神仙不是会变么?
“恩,说的有理。”阮青点头。
“哎,你干什么?”
阮青认真道:“地方太小,不适合作法,我往远处走走。”
我与胖子尾随走到前面的空地,那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大臂一挥,地面轰隆隆震荡起来,池塘对面一个与我的房子别无二致的房子拔地而起,赫然的耸立在那。
前后不过是揉揉眼睛的功夫。
扑通——
胖子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小仙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仙君原谅!”说罢,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你这也……变的快了点吧?
“你、你……”我承认我也有那么一点点震惊,可我堂堂一个活了十万年的老神仙转世,可不能在自家书童面前乱了阵脚,“你小子居然敢骗我!”
阮青无辜的挠了挠头,“我哪里有骗了?”
“你明明说自己是习武的,怎么会法术?”害的我吓了一跳,“还有,谁叫你在我池塘边上建房子呢?挡住我晒太阳了!”
“这个,这是最基本的法术啊……还有,那房子离着这边老远,根本挡不住什么的。”
“老子说能挡住就是能,你没看见我在池塘里养鱼了么?你瞧,”我指着在水中游弋的小绯,“你看,我的鱼不高兴了。”
没想到一个神仙看见这么肥大的一只锦鲤也会震惊,阮青站在水边上,猫着腰,目不转睛的看着呆头呆脑的小绯,“仙君还是这么爱养鱼啊。……真肥。”
“那当然了,你可得小心点,我的鱼就快要成精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跳出来咬人。”
“不会。这只鱼不咬人。”
咦?他怎么好像比我还要了解小绯似的?
难道说小绯也是个转世历劫的神仙?
“哦哦,我知道了。”
如果真的和我想的一样,那这事情前后就好解释了。
“知道什么?”胖子不解。
我小声凑过去说道:“小绯肯定是他姘头转世投胎没投好的模样!你瞧那含情脉脉的对视,多深情!”
胖子点头,觉得甚是有理。
自那以后,阮青便在池塘对面的另一间房子住下了,我念在水里那只丑鱼是他在天上的恋人的份上,便没赶他走。
胖子夜里偷偷潜入我家,一边跟我在屋里黑灯瞎火的吃酒嗑瓜子,一边和我商量对策。
“这阮青不是一般神仙啊。”
“你怎么知道?”
“我原以为他是别路来捣乱的妖魔鬼怪,所以暗自去找了玄女,玄女一听说是这个神仙,立马就怂了,说以后你的事她不插手了,还托我跟阮青问好,美言她两句。”
“然后放了你的家人?”
“关键不是这个!我的祖宗!”
“我靠,我关心你们家也不是,不关心你又说我这人冷漠,你到底怎么才满意?”
“你能顺顺当当的上了天,找到苣若丫头我才肯满意!”
“怎么上天?”
“找阮神君帮忙啊!”
“我呸!你也看见了,人家那么大能耐,我跟他差了十万八千里,玄女我都打不过,跟他斗还不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你傻啊!”甩了我一脸瓜子皮,说道:“谁叫你过去跟他单挑了?”
“男人和男人,不就是决斗么?”
“人家就住在你门口,还对你毕恭毕敬,你还不趁机抓住机会去讨教?”胖子提点道。
叫阮青渡我成仙?能行么?
“他说他是习武的,会仙法么?”
“仙职在玄女之上的神仙,五行仙术的法门都是熟背于心的,只是专不专的区别,你尽管问就是。我瞧这姓阮的神仙挺老实的,花花肠子不多。”
我点点头,“我瞧着也是。”
何止是老实,可以用榆木疙瘩来形容了。
苣若都开始闯荡了,我可不能歇着。于是我提着两壶“桃树下”敲开了“邻居”阮青的房门。
“有什么事么?仙君。”
“怎么还这么客气,不是说叫我忘忧就行了么?”
“……忘忧公子……过来找阮青有什么事情吗?”
“我看你在这呆了半个多月也挺闲的,想过来讨教讨教仙术,怕将来重归天庭时候手生。”
“这个您无需担心,等到时辰到了,您自然会想起来的,阮青来此仅是为了护您的周全,不为别的。”
当我是傻啊?
我要以忘忧的身份,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成仙,而不是回到原本那具活了十万岁的老头子身体里头!
“那个,经你一说,我现在对水系仙术充满了好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活动活动筋骨。”
“原来如此,仙君应该早些说的。”
这么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