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声河摇摇晃晃的走到大厅,他定睛一看,老太太还没睡。他走进去,坐到地上靠着老太太的腿道:“母亲,夜深了,该去睡了。”
老太太轻抚曲声河的后背道:“儿啊,事情都安排的如何了?”
“安排妥了,除了老大,别人都走了。”曲声河看上去有些许疲惫。
“去陪安儿吧,她跟了你这么多年,不容易。”老太太颤声道。
“去睡吧母亲,夜深了。”
灯火阑珊处,吴王妃安惠瑾正忙修补一件战甲。
吱的一声。
曲声河推门走了进来。
安慧瑾赶忙将那几缕碎发挽到耳后,她把身子低到烛火照不到的黑暗处。
“恭迎王爷。”
曲声河扶起她道:“坐吧。”
安慧瑾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她看曲声河一直在注视着那件战甲,便开口道:“这件祖传的战甲数十年没用了,我就想着拿出来补补。”
曲声河淡淡道:“好精巧的手工活。”
得一句曲声河的夸奖,安慧瑾便受宠若惊:“这些年里待在屋里没事做,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妾身便喜欢做些针线活……”
她话语一凝,曲声河将她揽入了怀里:“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不委屈,都是妾身的本分。”
安慧瑾还想说些什么,但发现自己竟有些哽咽,她抽泣,她嚎啕大哭,泪水浸湿了曲声河一尘不染的黑色袍子。
二十年等他来,从十六那年的红装凤冠等到现在的花黄凋零。
他来了,自己竟然只会哭。
二十年的贴心话,一针一线全都绣进了那件战甲里。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曲声河嘴唇微动,他本想说不二两个字。但这怀中的人,对他何尝有过二心?有些事,本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
“她跟你一样,都是好女子。”
烛火燃半,流下泪水。
安慧瑾为曲声河更衣,换上了那件战甲。
好一个曲声河!身高八尺,面如冠玉,形姿倜傥,真乃威风凛凛大将军!
安慧瑾笑着说着:“王爷真威风!”
曲声河下巴扬了扬,说道:“把我们成亲时你的那件红装找出来穿上。”
安慧瑾羞红了脸,“妾身都三十有六了,还穿红装,招王爷笑话。”
“去,找出来穿上。”曲声河的语气虽然温柔,但却透露着不容人反驳的霸气。
安慧瑾低下头去衣柜里将那件红装取了出来,红装没有丝毫陈旧,看得出来,安慧瑾应是日日擦拭的。
安慧瑾正要换衣服时,看曲声河还在看着她。她娇羞道:“王爷,你转过去。”
曲声河摇摇头。
“王爷,你转过去。”
曲声河轻笑一声,转过了身子。
过了有小半柱香的时间,安慧瑾才道:“王爷,好了。”
曲声河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可人儿,心神一荡。
原来,二十年前的她,这么美。
曲声河轻声道:“再让人买些花烛来吧。”
“都快子时了,哪家店还开着?”安慧瑾怯生生的问道。
“总会有的。”
曲声河推开门,当初热闹的吴王府现在空荡荡的。
“来人。”
他试着喊了一声,无人来。
”王爷,回来吧。”
“来人。”
“王爷,他们都走了。”
这时,一个人影从夜幕中跑了出来,是李缺非。
他抹了一把汗道:“王爷有何吩咐。”
曲声河道:“去买些花烛来。”
李缺非道了声是,便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平延城比不得帝都,过了子时,万家的灯火也就灭了。
李缺非来到一家专卖红白喜事用品的店铺前,哐哐的砸起了店门。
掌柜的打着哈欠,打开店门后,没好气的叫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大半夜的敲门!”
李缺非一脚将其踹到地上:“拿最好的花烛来!”
屋里,燃着花烛。
李缺非贴完最后一个喜字后,便笑呵呵的退下了。
曲声河跟安慧瑾并肩坐在床上,不羁的曲声河现在的双手竟有些微颤。
安慧瑾把手放了上去,一双杏眼火辣辣的看着曲声河。
“今天,给我留个后。”
安慧瑾将头埋进了曲声河的怀里,一声不吭。
花烛灭,佳人醉。
夜色如墨,曲声河轻抚枕边人的脸庞。突然,他一按安慧瑾的脖颈,本来装睡的安慧瑾彻底昏了过去。
他给她穿好衣服,抱起她推门而出。
李缺非牵着一辆马车侯在门外。
曲声河将安慧瑾轻轻放进马车里,“走吧,两个时辰之内,要出平延城地界。”
李缺非啪的跪下,连连磕头。
“王爷,保重!”
“走吧。”
李缺非不再多说,上了马车,马鞭一挥,车轮滚滚。
从夜色中走出,吴王府,越来越远。
曲声河披着战甲坐在吴王府大厅之上,他一旁桌子上放着的是一封来自帝都的信,落款是常安在。
曲声河拿起信,瞅了一眼,上面写着:卯时,起火。
他将那封信扔到空中,化成灰尘。
三年前
今日,平延城中还在下雨,一位打着油纸伞的外乡客来到了吴王府前。
他刚想进府时,一个清秀,但长着一口参差坏牙的少年拦住了他。
“哪儿来的,吴王府可不是谁都能进。”
他微笑着递上一封书信说道:“帝都常安在,有劳小哥了。”
少年嘿嘿笑着,接过书信小跑着进了吴王府。
过了半晌少年跑了出来,他说道:“进吧,久等了。”
常安在道声谢,随少年一同进了王府。
进了王府后,他收了伞道:“王府里为何没雨?”
“大王妃今日受了风寒,经不得雨,王爷就用神通将这吴王府的天遮住了。”少年嘻嘻笑道。
常安在又问:“那王爷与你们大王妃感情如何?”
少年上下打量他一眼吼道:“王爷家的事要你管!”
常安在笑着点了点头,他暗道:“对一个自己不曾喜欢过的王妃都如此照顾,想来,此事能成。”
王府大厅里,曲声河放下茶碗道:“听闻常家的三公子从南山学院刚回帝都半年,就将这央国的风云大权握于掌心,手段非常。”
常安在笑道:“只是一直谨记恩师教诲,要报效朝廷而已,谈不上什么风云大权,王爷过奖了。”
曲声河又端起茶碗品了口茶道:“今年刚下来的茗云,常公子也尝尝。”
“心领了。不知王爷对曲正阁,怎么看?”常安在说完,不经意的打量了曲声河一眼。
“曲正阁,粗人罢了。”曲声河淡淡道。
“那让王爷,取而代之,做这个镇西王如何?”常安在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清脆的声音在屋内回响,分外诡异。
曲声河先是沉默,过了半晌他道:“常公子的权势再大,恐怕也拉不下曲正阁这匹马。”
“要是曲正阁通夏呢?”
曲声河的手僵在了半空。
常安在继续说道:“曲正阁私放三十万夏人入央,并且在大漠战败。”
曲声河笑道:“这事……难。”
“我会安排夏人入央,让夏人藏身于平延城之内。等时机一到,吴王与夏人一起从吴州打到骆阳,与边塞外的夏人里应外合,让曲正阁万劫不复。
王爷也不必担心夏人,他们想要的只是曲正阁的项上人头而已。”
常安在的计划实在是骇人听闻,他完全是将这央国的天下放在掌心玩弄。这事会产生多大的后果,他一概没有想过。
曲声河淡淡的说道:“常公子是要我犯通敌之罪。”
常安在喝口茶,赞到:“好茶。只要曲正阁输了,这事就不难。”
“我说,让曲正阁输难。”
常安在道:“难道王爷,自认为输那曲正阁一筹?”
看曲声河冷哼一声,常安在就知道,自己戳到他的痛处了。
常安在立起来,转身离去时,说道:“王爷可考虑几日,考虑清楚了,再让下人到平延城中的悦来客栈请我。”
曲声河说道:“曲正阁与你有仇?你要花这般心思对付他?”
常安在微笑道:“有一人要曲正阁死,他就不得不死。
在朝中就听人说,吴王的行事风格,如江湖中的侠客一般。既然是侠客,那就该当快意恩仇,杀伐果断。
还是那句话,王爷想清楚后,就来悦来客栈请我。”
回忆,嘎然而止。
一阵脚步声传来,让曲声河回过神来。
元青仙与她那三个手下走了进来。
她看着那披挂整齐的曲声河说道:“嘻嘻,看来王爷已经准备好了。”
曲声河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已经说过了,二十年前,我就准备好了。”
元青仙一脸鬼马精灵,她将手中那把红伞向上一扔。
红伞一升到半空,便熊熊燃烧起来,宛如一轮骄阳,照亮了整个平延城。
霎时间,平延城中的所有男人都突然暴起,抽出藏匿着的兵器,先是将自己身边的妻儿通通杀死,随后穿上夏柱国的白底绣凤衣汇集在街上。
平延城外,等候已久的陈无畏看到那升入空中的红伞,一声怒吼:“带吴钩!”
十三万热血吴州男儿,手持吴钩,冲杀进平延城中。
听到外面厮杀之声,元青仙暗道一声不好!
她极速退后:“曲声河反水了!杀了他!”
“常安在啊,你太低估侠,太低估情,也太低估我曲声河了!”
曲声河黑色甲胄暗芒闪烁,数百飞剑,激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