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拨开了连日的乌云,向大地折射下一片刺眼的光,寒风‘沙沙’地吹着,街上行走的路人,也穿上了厚实的外衣,空中偶尔掠过的鸟叫声,着实恼人了些。
‘啪!’茶杯落地,粉身碎骨,茶水肆意横流…
曦硖镇,魏家庄内堂,沈天雄连着砸了两个茶杯,才勉强震慑住沈鸿飞和菱溪冲动的脚步,他们得到李子枫重伤入狱的消息后,曾扬言要闯进邢卫府大牢救人,沈鸿飞甚至已经召集好了亲信,带着菱溪准备行动。
但摔茶杯的举动仅仅是让沈鸿飞二人犹豫了片刻,随后又向外踏出脚步,沈天雄重重地拍了桌子,立即有慕麟阁的护卫挡在门口,两把明晃晃的刀横在二人跟前,沈天雄放了狠话,怒吼道,“谁敢踏出魏家庄一步,我打断他的腿!”
沈鸿飞懊恼地憋着气,菱溪急的流下了眼泪,所有人都知道,邢卫府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只要进去,不死也要扒层皮。
“冲动鲁莽,闯大牢救人,再被一举剿灭,这正是凌夜宫想看到的结果,难道你们真的想让李子枫用命换来一切付诸东流?!”
沈鸿飞转过身,恨恨地踹翻了一套桌椅,手中的刀也深深地插进了柱子。
这时,沈天雄手下的一个密卫走了进来,看到满地的狼藉和沈天雄阴沉的脸色,一时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直到沈天雄沉着嗓子说道,“说!”
密卫拱拱手回禀道,“回阁主,属下已经打听到了邢卫府的一些情况,说李公子进去后,并未受什么罪,相反皇帝还派了御医为其治伤。”
沈鸿飞菱溪听着,脸上的愁云似乎淡了些。但邢卫府大牢那种地方,真的不是人呆的,沈鸿飞急切地问道,“那可有说如何处置?”
密卫摇摇头,“只是听消息说,待李公子彻底清醒,精神状态好些的时候,再行审讯。至于其他的,邢卫府那边也并未透露,属下还在打探。”
沈天雄挥挥手,示意密卫退下。沈鸿飞看着沈天雄,“爹,这分明就是清平王和鸿苑山庄联手设的圈套。李子枫是无辜的,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沈天雄沉声道,“你们还知道这是圈套?现在的卫安城风声紧,有半点的风吹草动都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现在安全地送走那些掌门都是问题。”
沈天雄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仕青山脚下发生那样的事后,皇帝就下旨严查卫安城内外及周边来来往往的的过路人,而那些掌门的江湖掌门人的气息又太过明显,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分散开来各自回家,着实不易。
再者,衡山派首席弟子入狱,连带着欧阳泽的安全也成了问题。
果然,一份来自暗阁的密折上达天听,说丞相万梓誉背后的势力已经查清,正是衡山派,朱邢湛气极反笑。太子丞相邢卫府阁领…上至太子,下至朝廷官员都会和江湖人士搅在一起,他竟不知道,朝廷快要轮到他衡山派当家!
朱邢湛掀翻一个茶碗,这个欧阳泽,看来朕是该会会了。朱邢湛盯着桌上的折子看了一会儿,问身边的禾盛,“李子枫可清醒了?”
“回陛下,李子枫已经醒了,单太医也已经给诊过脉,已彻底恢复意识。但他一句话都不说,整日就是发呆,谁去都没反应……”
“审!”朱邢湛眉头一紧,一个简单的字,说的不容抗拒。
“是。”禾盛试探性地看了眼朱邢湛问道,“陛下,是否动刑?”
朱邢湛眉目愈发深沉,“这种事情还来问朕?”
禾盛不敢再多问,连忙领旨,“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办。”
邢卫府大牢,阴冷潮湿,密如铁桶,昏暗零星的灯火,皮鞭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和烙铁烫在身上的‘嗞嗞’声,裹挟着血腥和烧焦的味道,让这个绝对幽闭的环境更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息。
负责押解的狱卒对待李子枫,没有像对待万梓誉那般客气,随着审讯之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镣铐加身的李子枫被两个壮汉牢牢地按跪在刑室冰冷的地面上。
李子枫虽然已经清醒,但整体精神状态不是太好,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腹部包扎的伤口再次通过灰蓝色的囚服渗出斑斑点点的血迹。
刑室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又阖上,领头之人不是徐祥琨,而是一个生面孔,这让李子枫再次心生不安,为首之人看看押着李子枫的壮汉,善解人意地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他好歹也是衡山派首席弟子,你们尊重些,还不松开?”
两个壮汉松了手,李子枫也并未站起来,不是他不想站起来,而是这样跪着的姿势,至少能让他多撑一会儿。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是新任邢卫府阁领尚平容,专门接替徐阁领的。”尚平容说着,有意无意地看着李子枫的反应。
李子枫听罢,双眸不着声色地闪了一下,随后便垂下眼,默默地不发一言。
尚平容身高七尺有余,提醒稍显壮硕,比徐祥琨要大一些,将至而立之年,说话沉稳有力,双眸幽深,仿佛一眼能看穿人心,让人无处可逃。不知为何,李子枫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总能想起衡山派外事堂长老之首,翼通长老尚怀风。
面对李子枫的沉默,尚平容并未露出丝毫不悦,且耐着性子劝解道,“李公子这是何必呢?不如放松些,我们好好聊聊天。”
李子枫张张嘴,只觉得喉咙干涩发痛,想咳又咳不出来,终是没能说出什么。
两个手下正要开口训斥,被尚平容拦住,尚平容再次看向李子枫,嘴角含着深邃的笑意,“李公子数次剿灭凌夜宫据点,名震江湖朝野,在下也是佩服的,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意孤行,与朝廷作对…”
“我没有。”李子枫开口说道,虽然声音有些沙哑,但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真的没有?”尚平容凝视着李子枫,“丞相万大人涉嫌结党营私清除异己,被皇帝下旨关押在这邢卫府,当时是谁跑前跑后,不分白天黑夜地追查丞相府事宜?你别跟我说只是和你长得很像的一个人。李公子?”
李子枫扯了扯身上的铁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尚平容见李子枫情绪有些松动,继续说道,“无论其中是否含有隐情,但毕竟是皇帝下旨查办,你这般不顾一切,难道不是对皇权最大的挑衅吗?你以为你这次入狱,真的仅仅是因为你在仕青山脚下的行动吗?”
李子枫眉头微皱,尚平容说的没错,他当时只想瓦解凌夜宫的阴谋,找到能证明万梓誉清白的证据,却忽略诸了多对自己,对衡山派不利的因素。
“徐祥琨现在如何了?”李子枫开口询问道,他被抓入狱,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徐祥琨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自己终究是连累了他。
尚平容眉头紧蹙,“那你先告诉我,那些掌门的落脚之地。”
李子枫抬起头,忽然直直地看着尚平容,细看之下,竟觉得尚平容与尚怀风有几分相像,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一字一顿道,“我不知道。”
尚平容重重地叹了口气,“合着我方才同李公子说的,都是废话?”
李子枫看着尚平容脸上微含愠色,忽然想起五年前在衡山派地牢接受尚怀风刑讯逼供时的情景,他深深地呼口气,“当时我已昏迷,被你们带到这里,后面他们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我又如何得知?”
尚平容眉头紧皱地凝视了李子枫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道,“好。那便说说你知道的,当时参与行动的,除了你徐祥琨还有你那个身死的手下之外,还有谁?”
刑室内的烛火微微地晃动着,晃的人双眼有些酸胀,昏暗的光线下,尚平容神色莫名地看着李子枫,这种表情,不该在审讯官尚平容的脸上出现。
李子枫紧紧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见尚平容又恢复凝重审视的神色,他一度认为,自己方才因伤口的疼痛,而出现了幻觉。
他看着尚平容,一字一顿道,“抱歉,我无可奉告。”
腹部的伤口忽然如炸裂般痛起来,李子枫额头冷汗涔涔,呼吸也略显粗喘,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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