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引起诸多风雨的红江大会,终于在晨曦散尽后,摆在了世人面前。那家伙,那阵仗,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人山人海。
杨震冷笑了一声:“他奶奶的,老子在这里成天伤脑筋,别人却还当过年哩。”
高高的主会台前,通泉县衙一帮子头头脑脑都到了,一个个纱帽官服,正襟危坐,在衙役和兵丁队伍的前面,绷着脸一排坐着,正儿八经,如临大敌。
不光通泉县衙,其实七八个周边的州县都有人来,或明或暗刺探消息,都是些县尉、主簿、文书、捕头之类的人,有的穿着官服,有的穿着常服,胡乱地打着招呼。还有一些人乔装改扮,穿插在各地参会人之中,东瞄西瞅,倒滑稽得很。
这么大的场地,远处的人,看起来就跟个蚂蚁似的,这神农千庄会,要开得好,开得顺,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金沙帮费了不少心思,把偌大的红江洲,用石灰线划分成了几百个棋盘格,每个格子长宽数丈,一角插着一根高高的绿竹竿,上面挂了一面红布旗子,写着某州某县。
格子中间是纵横相交的大道,从东头到西头,从南口到北口,便有人骑马来来回回地传递消息,巡场看护。一时间,下船的,登岸的,引路的,入座的,往来穿梭,络绎不绝,四下里到处都是旗帜,随风飘扬,到处都是人头攒动,吵作乱糟糟的一片。
好在那格子画得够大,坐在其间,倒也小小天地自成一体,四野的嘈杂,便与那滔滔江水一般,化作混浊不清的一片低吟了。
高耸的主席台上,摆着两排座位,金沙帮八个分舵的头面人物在后排坐了,清江屯三席,天宁庄三席,另加两个散座,在前排。
清江屯庄主宋平今日穿了件月白袍子,绣着简淡闪亮的银线流云狮子纹,居中坐着,衣冠整齐,仪表堂堂,倒是颇有一番气度。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钟声响起。
吵吵嚷嚷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开始把目光投向那高高的会台之上。主会台上,鞭炮的硝烟散尽之后,一道红布扯开,露出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来:神农千庄会。
一时间掌声雷动,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来。
看着这几个大字的时候,秋枫清柳眉紧锁,面色阴沉。神农二字,对她来说,自然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如今世人都知百花山,除了自己人,谁还记得百花山是神农帮的百花山呢?想当年,神农帮轰轰烈烈,九宫十二峰,各有千秋。三十年凋零,竟落得这般田地!
秋枫清暗忖,如今帮主下落不明,神农帮烟消云散,眼前这“神农”二字又是从何而来?到底是巧合,还是真有所指?
慕容雪一行人隐藏在人群中,做了乔装打扮,一个个粗布衣衫,素面朝天。但究竟是绝色少女居多,易了容也是保留了八九分的美,一个个掐得出水来,聚在一堆,让人眼前一亮,这旷野里暗香浮动,别有一种韵致。
红江洲是什么地方,来的都是赖皮苦瓜、歪嘴葫芦见惯了的人,何尝见过这般的清水芙蓉,天山雪莲?周围的男人们便有些垂涎三尺,魂不守舍。
会台之上,宋平坐在正中第二位,见坐第一位的,乃是一个蔫巴老头儿,约莫有些干瘦,一言不发,也不似传说中的毋员外,便想,只怕是毋庄主派来的管家。宋平一拱手,笑道:“老人家,在下清江屯宋平,江湖上唤作天元霹雳手的便是。敢问尊姓大名?”
那老头扭过头来,不冷不热道:“不敢,老朽无名无号,你叫我老管家便是。”
宋平笑道:“老人家谦虚,天宁庄不说是天下第一庄,至少也是果州第一庄的,毋庄主门下,岂有庸人!小生怎敢无礼。小生素来敬仰毋老庄主,这也算机缘巧合,竟和庄主一起做了发起人,可说是三生有幸,只盼有朝一日,能亲眼目睹老庄主的风采。”
那老头哼了一声,道:“宋庄主何必客气。老庄主的风采,那也不是随便给人看的。老夫也不是给人捎信来的。神农千庄会,莫名其妙,玩笑而已,宋庄主又何必沾沾自喜?”
宋平一愣,心道,这老头倒直爽,可这话显见得对神农千庄会不以为然,这又是什么意思?哈哈一笑,道:“老人家见多识广,便是觉得神农千庄会莫名其妙,入不了法眼,也是有的。小生沾沾自喜,自然是见识短浅,见谅见谅!”
那老头便嗤笑了一声,闭着眼睛道:“真是马屁精。”
宋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尴尬,心道,这老头儿好生傲慢无礼。好歹大家一同坐在主席台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说也该给个面子。怎么可以这样,给人难堪呢?要不是你天宁庄挑头,来信邀约,我宋平何至于要来出这个头?你们既然出了头,又为何这个态度?真是岂有此理。
宋平便有些生气,道:“宋某以毋老庄主马首是瞻,可谓赤诚一片,老人家这样说,可就太不近人情了!这样子,至宋某于何地!”
那老头置若未闻,扭过头去,倒看起台下乌泱泱的人头来。
另一侧在座的,倒是个金沙帮的舵主,那舵主见第一贵宾和第二贵宾话不投机,宋平一口怨气憋在心里,便笑道:“宋庄主!在下渠江分舵舵主刘世远,幸会幸会!”
宋平回头谢道:“刘舵主一把钢刀镇合川,指上功夫更是神乎其技,宋某佩服,久仰久仰。”刘世远哈哈大笑:“宋庄主客气,谁不知你一双天元霹雳手,少年成名,威震蜀内,久仰二字,在下那里敢当。”宋平笑道:“惭愧惭愧,宋某少年成名,至今却一事无成,哪里敢说什么威震蜀内,还请刘舵主不要见笑的好。”
那老头又嗤笑了一声,闭着眼睛道:“酒囊饭袋,好不啰嗦!”
刘世远哈哈大笑,朝老头拱手笑道:“老人家代表毋员外,说什么也是有理的。小生确然是凡夫俗子,话多了,扰了老人家清静,还请见谅。”
宋平见刘世远对老头儿这般恭敬,也是吃了一惊,便想,算了算了,会台上坐着,众目睽睽之下,到不能闹得下不了台,老头面子大,资格老,爱说啥是啥吧,也就没出声。
会场毕竟是太大了,除了锣鼓唢呐和铜锣,谁也没有那大嗓门,吆喝一声,让所有人听到。众人远远近近,各自叽叽喳喳,东张西望,红江洲整个就像是一张嗡嗡作响的蚕床,无数的蚕儿摇头晃脑,咬得桑叶沙沙作响,疾如暴风骤雨。
只听得一声令下,鞭炮声,锣鼓声,煞有介事地响了起来,神农千庄会便进入了仪程。主席台上众人,神色庄严,焚香礼拜,祭祀天地,斩了一只雄鸡歃血为盟。台下的人只能远远看见台上的人,齐刷刷同饮结盟之酒,噼里啪啦扔了盘盏,哈哈大笑,再次你谦我让一番,入席就坐。
好歹是一同喝了歃血为盟的酒,老管家的脸色,便不再硬梆梆冷冰冰。宋平看在眼里,心道,算了,这老头儿古怪,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少招惹的好。不料,老头儿却朝他道:“你就是那个天元霹雳手?”
宋平哭笑不得,心道,难不成这个时候你才知我是谁?宋平嘴里便嗯了一声。
老头儿见他含含糊糊在应付,又嗤笑了一声,闭着眼睛道:“白生生一双手掌,可笑之极,又懂得什么!”
宋平实在不知这老头到底说个啥,一时莫名其妙,好不郁闷,碍于场面,强忍了怒气,便再也不去看这老头儿了。老头儿闭着眼睛打盹,自然再也不搭理任何人。反正,坐在这最为尊贵之位的,不是毋员外本尊,谁要说他丢了谁的脸,他也不在乎。
实话说,这么大的会场,谁又去看他呀。
这时,金沙帮的会众,成群结队来到台前,领了纸笔之物,或骑马,或坐车,陆陆续续到几百个格子里,登记造册,签字画押,发放神农千庄会的书函,每个格子里又当场推选一人,然后陆陆续续带到主席台,逐一与主事的众人见了,作揖唱喏,略作寒暄,忙的是不亦乐乎。
当然,金沙帮的会众也没有无视这些台前来观礼压阵的官员,穿着官服的头头脑脑们,神农千庄会的书函,也是人手一份送上。另有那主动索取的,也是有求必应,反正这东西早就印好的,倒是充足得很。
这一通忙乎完,已是正午。红江洲四角,便有那大锅热腾腾的烟气弥漫,飘过来馒头包子和一些小菜的香气,金沙帮的会众张罗着给每桌添茶递水,发放些垫肚子的,好不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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