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说清楚,哪年哪月里,有了神农帮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是何人所创,又是何人执掌。神农帮的人异常低调,众弟子对外,并不宣称“神农帮”这个名号,而是以各自的堂口彼此称呼,比如慕容雪所在的百花山,弟子只知有堂主,却从来不知道还有个帮主。
而神农帮这些堂口当中,又按照等级,大致分作神农十二峰,三十六屯,一百五十四庄,屯庄下面另有自己的产业。
十二峰的地位最高,首先是总部三大峰,然后是八大堂以及农卫司。秋枫清执掌的百花山翠微堂便是八大堂之一。
三十六屯基本上都万亩良田,百里山林的规模,乃神农帮之根基,衣食之源,在帮中地位显要,主要由五谷堂派人节制。那宋平执掌的清江屯便位列其中。
一百五十四庄主要由其余各堂和农卫司管辖,然则并不从事农产,而是各行各业,遍布川峡四路,通泉紫云庄就是其一,柳林风酒馆不过是庄下自有产业。
神农帮日渐凋零,一众屯庄之主又受五谷堂和农卫司两峰节制,只知还有个百花山是自己人,三峰之上是个什么情形,慢慢也就无从知晓了。
慕容雪给林楠换了一身衣服,那外套再朴素不过,却是一副练武小厮打扮,不再有秀才公子的感觉。林楠撇了撇嘴,注意到衣服的胸口,别着一朵银色小花,另加一片叶子,笑道:“师姐,不会吧,咱们百花山的标志,竟然是朵喇叭花?”
慕容雪瞪了他一眼,笑道:“别丢人啦,这哪里是喇叭花,这叫五爪金龙来的。”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林楠这便注意到,慕容雪的银色小花,居然有五片叶子,到底是小孩,一张脸便有了失望的神色:“我这个只有一片叶子……太寒碜了。”慕容雪笑道:“等你通过第一次考核,兴许就能变成两片叶子了。”
林楠便问:“什么叫做五爪金龙?”
慕容雪笑道:“师姐倒见过这种花儿,紫色的,确实和牵牛花很像,有人叫掌叶牵牛的,乃是一种药材,可接骨生肌,祛风除湿,活血通络的。”
林楠笑道:“果然也算是牵牛花,那师姐之前怎么不戴这个?”
慕容雪道:“师姐在通泉城里,穿的是寻常衣服,今日和你,便是穿了我百花山的练功服了。清江屯几万人,咱们的人也有上百,谁也不认识,就靠这个区别。”
林楠笑道:“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帮,叫做什么帮?”
慕容雪心想,林师弟年纪尚幼,懵懂不知,暂时还是不与他说起神农往事的好,便摇了摇头:“你只消记得百花山、五谷堂和农卫司,这三个既不相同,又有联系的宗门,大家算作一家人便是。”
慕容雪见春夏秋冬四芳,梅兰竹菊四剑已经收拾停当,便拿了佩剑,一挥手,一行十人上马沿官道往南里奔去。林楠年纪还小,骑不了马,便与慕容雪同骑一马,小家伙骑在马上,鼻子里香香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
两个时辰后,清江屯便到了。
宋平带着庄子里一众人便迎了上来。
待见到慕容雪胸前的标志,宋平连忙拱手致礼。慕容雪道:“宋庄主不必客气,你我平级,倒也永不着这些虚礼。小女子名唤慕容雪,奉百花山秋堂主的命令前来,相助庄主,一行十人。还请宋庄主安排个便当住所,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宋平笑道:“慕容典司率部前来,我清江屯这下有望了。庄中住所倒是有的,想来想去,便是清江书院有个独门小院,最为相宜,典司大人和部下都是些姑娘家,住在那里,清静雅致又干净,再好不过。”
林楠听了,急道:“我可不是姑娘家。”
慕容雪笑道:“倒把咱们小小男子汉给忘了。”
众人哈哈大笑,慕容雪便道:“这是秋堂主新近收的弟子,是我师弟,唤作林楠的。还请宋庄主费心,林师弟与我等住一个院子便好,早晚也好替师父管教他些。”
宋平便道:“此事李管事自会安排,慕容典司放心就是。”
李管事应承了一声。
宋平又道:“清江屯原本有四位典司驻扎,这便是莫典司,刘典司,王典司,此外还有个海典司,近日账房有些繁忙,走不开,改日再与慕容典司相见,到时候我们大家为慕容典司简单接风洗尘。咱们清江屯庄中的大小事情,就由四大典司外加宋、邓、王三家家主商议决定。慕容姑娘今日到得我庄,先安顿下来,从明日起,这早晚的庄会也是要参与的。”
慕容雪点点头,道:“那便如庄主这般安排,甚好。”
林楠在慕容雪身后,便看见了一朵朵的五爪金龙,都是银色的五叶花。
林楠便觉得自己这一片叶子愈加寒碜……唉,果然是江湖菜鸟啊。
清江屯良田万亩,那自然是好大一片山,好大一片水。屯子里什么都有,从百姓吃穿住行的角度,各行各业都有,比如杀猪场、碾房、油房、缫丝房、石灰房、豆腐坊、红糖作坊、棉麻作坊、篾匠铺、木工铺、桐油铺、……,七股八杂,或聚在一起,或散落田野,房舍鳞次栉比,黑压压一个大大的镇子。
镇子外面是一圈人造的河沟,玉带般的河水缓缓流淌,东南西北,架着四道可以行船的石拱桥。镇子的中心地带,有着一个大大的校场,围着这校场,有一个书院,一个武馆,一个尼姑庵,两家祠堂,三棵黄桷树。
每日里,那尼姑庵梆梆梆的木鱼直敲得人打瞌睡。
直到有一天,宋平在武馆里听得火起,黑着脸跑过去,把那可怜的小尼姑给吼得泪眼婆娑,扬言再不安静些,就把香油钱断了,大小姑子,自己游方讨生活去。
从此,这些个尼姑愈发胆小起来,再也不敢在夜里敲,便是白天,也把大只的木鱼换了最小的,轻柔地敲,阿弥陀佛,只要自己听到也就够了。
不消说,武馆在这镇子里,是最气派,占地最广的,门楣上挂着一块不知是哪位老先生写的匾,叫做“清河武馆”,人们把那匾叫做国公匾。据说是哪朝哪代出了个姓宋的国公,这个屯子便慢慢有了人气,比起周围那些土眉土眼,鸡飞狗跳,牛屎遍地的村子,便有些不一样的格调来。
清江书院大概是上几辈人传下来的,有些破旧,显见得也没有夫子和学生,如今世道,屯子里能念读书的人家,早搬到了遂州城里,自家另请先生教着;不能读书的,倒是练武比较中用些。慕容雪一行人,便住进了书院,二门里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对着那国公匾,挨着那尼姑庵,说起来十分清幽和干净。
慕容雪看着黑乎乎的雕花木窗,一股老木头的味道,不知在风雨里矗立了多少年,略微皱了皱眉头。心道,这里的条件,实在不能跟紫云庄比,更不消说百花山了,出门在外,一个安身之地罢了,少不得只好将就。
一行人便安顿下来,林楠也有那么小小的一间斗室。
少年心性,本应看什么都新鲜好奇的,大人收拾屋子,里里外外忙来忙去,不想他却自个儿在院子里一板一眼的练那套五行拳,倒也没有谁去管他。
梅剑抱着被子走过,便笑他:“林公子,用得着这么用功不?”林楠不为所动,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梅剑不料他掉书袋子,听不大懂,皱着眉头道:“什么白鸡过溪?”林楠笑道:“梅剑姐姐原来是不读书的,连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也不知么?”梅剑嗔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姐姐就听得明白,可你……为什么要说白鸡过溪?”
林楠便闭了眼睛,摇了摇头,练功去了。
梅剑被凉在那里,见这小家伙还一脸不加掩饰的嫌弃,哭笑不得,嗔道:“好你个书呆子,竟然敢小瞧本姑娘!看我不告你师姐去。”
林楠呼呼呼打着拳,却并不理她。
春芳笑道:“哈哈,梅剑妹妹,竟然碰了钉子……这还真是好心没好报了。”
秋芳笑道:“这小呆子,还挺有脾气。”
神农帮在清江屯的人手不少。一两日下来,林楠便看到了好几个带着银叶徽章的。
慕容雪可是来管事儿的,第二天,便约了宋庄主以及几位五叶典司,把清江屯巡查了一遍。一行人心里盘算着,如果有刺客来的话,大概会什么时候过来,躲在什么地方发难。如果有强盗过来的话,大概什么地方该派多少人,打起来了,那锣放在哪,敲几声,怎么敲,简直细致得不得了。
清江屯这个镇子,是个平坝里的小镇,无险可守。
要紧些的,倒是些柴米油盐的仓库,以及各位头头脑脑一家老小的人身安全,说来说去,还是靠近国公匾校场的一圈最为紧要,看来得安排人每天夜里巡逻了。
如此紧要的地方,却呆着群吃闲饭的尼姑,宋平的脑袋里,不知怎么的,就老是有那个疙瘩在,时不时唠叨两句。
屯子里上万人,下面又分了六街八所,这十四个地方的管事便分别领了命,召集各自那些懒懒散散的人马,加强防备,要防火防盗防刺客。庄户人家听了往往哈哈大笑:“巡什么逻?把镇子里但凡能够叫的狗,送到武馆去养着,保管比这劳民伤财的法子要好。”直气得宋平摇脑袋。
好在那些带着银叶徽章的人,断不会这般没有见识,大家商议着,在屯子里的要害部位,筑起一道防卫线。
宋平的心里,还是压着一块大大的石头。
说来好笑,他现在算是神农会的核心人物了,但非常明显,这神农会并不属于他。到现在为止,已经九月底了,也没有人来找他,他也不知道该去找什么人。
计划很完美,行动很弱智,搞什么名堂呢?
这件事简直就像一场梦。
每日里的太阳照常升起,照常落下,让人以为没那事一般。
但宋平不做这样的侥幸,他很清楚,几万两银子已经花下去了,金沙帮决计不是个做亏本买卖的主,肯定得捞回本钱啊。
欠债还钱,该来的一定会来。清江屯这一关,却是能过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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