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荧惑世子走了没多久之后,小公子他……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竟忽然吐了一口血,整个人差点摔下去,撑着剑半跪着……我们这才发现,发现小公子方才替大小姐挡住流银的时候已经受了伤,只是强撑着怕那荧惑世子再继续为难我们才没流露半分,还护着我们脱险,所以就……”
经历今天种种之后,自然是对逐安彻底佩服到五体投地的小兵,说完偷偷看了织梦一眼,有些局促不安。
只是织梦像是没听到一般,背对着他们站在逐安的床前一言不发。
万昭和在一旁看着床榻上的人,也难得没有插嘴乱说话。
若逐安是忘愁夫人孩子的话,那她……那她得好好道谢,以后也会尽力改一改自己对逐安的态度,这是她第一次肯主动低头,更何况……逐安还不求回报救了她,两次。
怎么样都应该说一声谢谢。
上次逐安受伤后织梦发怒的事老五也略有耳闻,见织梦一言不发,只是枯站着,越发忧心起来,也是,中午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这夜里一回来就受了伤,换做谁来都会担心不已。
他小心翼翼接口说道:“姑娘,我替公子检查过一遍,他似乎是受了些内伤,只是撕裂了上次的伤口,所以才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织梦还是不答话,这边话也说清楚了,见没他什么事了,老五赶紧鞠躬行礼拉着一脸担忧的小兵跑出了帐外,他方才在一旁听的时候,总觉得帐内的温度越来越低,几乎快冻上了。
还是离远点安全些。
帐中静下来,有些安静的过头了,万昭和尝试着想说点什么,尽量放轻了声音,“他没事的,他那么厉害……”
织梦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会,闻言忽然回头狠狠给了万昭和一耳光。
清脆又响亮。
“这句话谁都说的,就你说不得!”
万昭和捂着被打的脸颊,就是万邦也从来没打过她耳光。
织梦这臭丫头怎么敢!
她只觉得肺腑都要气炸了,像是陡然爆炸过后烧起了一团火,将她理智再次分食干净,她当即想伸手回击一巴掌,却被织梦轻松捉住了手腕,半寸进不了。
明明细胳膊细腿的,力气却大的很,挣脱不开,她只能狠狠瞪了织梦一眼,态度再次强硬起来,“本小姐怎么说不得了!”
织梦甩开她的手,万昭和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冷笑里还带着一丝涩意。
“呵,又是你!又是你!你那臭脾气能不能收一收!一天不折腾你会死?”
万昭和异常恼怒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我……”
她那个时候根本是想去帮一帮逐安的,虽然明显是平白无故添乱了,可是她哪有想到会这样!
“你作死便作死,为什么每每都要牵扯上别人!”
织梦的神色像是随时会碎裂的冰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发狠地盯着万昭和。
声音像是夹着冰雪,叫人不寒而栗。
“不知万大小姐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什么?”
万昭和猛地身子一颤,怎么可能会忘记……
那天过后,好几夜做梦,她都会梦到那把指在她眉心的刀。
冰冷又无情。
她说:“我会杀了你!”
○
畏惧归畏惧,万昭和半分不肯低头,方才心里下的决心瞬间抛诸脑后去了,不甘示弱立刻恶狠狠的回骂道:“只会冲我发脾气作甚!是荧惑伤的他,大家都看到了,有本事你去找荧惑啊!就算是因我而伤,也是荧惑动的手,你这么厉害你去找荧惑报仇啊!”
是了,每次都是因为万昭和要去同那荧惑世子起争执。
都该负责。
织梦轻轻一歪头,勾了勾唇角,冷笑一声,“杀了荧惑就能取你命了,是吗?那行!”
织梦看了一眼床榻上再次受伤昏迷的人,毅然决然转身出去了。
万昭和怔怔看着织梦的衣角从门口消失,脑子里忽的想起上次织梦发狠时说过的那些话,心里竟有几分发凉不安。
这个疯丫头要做什么?
不会真的跑出去杀人了吧!
她下意识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否认自己心里的猜测。
糊弄谁呢!
荧惑乃是一国世子,岂是她臭丫头说杀就杀的!
肯定不可能的吧……
她又何必不安。
不安是因为……织梦说的有一点好像没错,逐安受伤全都同她有关,甚至是她造成的。
可是,分明这一次,她是出于好心。
这也有错吗?
万昭和转头看着床榻上的逐安,平日里一张言笑晏晏的俊美脸庞闭上眼睛睡着后越发柔和,只是,再看不见他眸子里那一汪温柔微醺的酒,总觉得有些落寞。
织梦站在门外吹着冷风,发间落了一些冰雪,冷意像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看着黄泉领了一脸惊慌的张先生往这边赶过来,这才往外走。
她的身影像是一只黑猫,很快就悄无声息融入了漫无边际的风雪里。
忽然营帐外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人,惨淡的雪光落在他身上,也跟着朦胧缥缈了几分,像是整个人都在发着光一样。
只闻,幽幽一声叹息,夹杂在呼啸寒风中,很快就被风吹散。
○
织梦在营门口的时候碰上了杜骆斌,顺手便抢了他的马,杜骆斌一头雾水,见织梦骑着马匆匆冲出了军营,他盯着那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忍不住嘀咕起来,“这大半夜的要去办什么急事?披风都不带一件……”
冰冻荒野,万籁寂静,只有马蹄声碎碎如泪。
织梦骑在马背上,顶着风雪赶路,不仅头发上落了冰雪,连眉毛跟眼睫上都沾了不少,结了一层白白的霜,冰冷刺骨的风从身旁飞快掠过,她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只是,她一双往日里明亮如辰的眸子里隐隐有黑气翻涌,冰冷而肃杀,同这漫天风雪一样。
在东郡城里,她第一次起杀心的时候就是这样,脑子里已经没了别的念头。
她要荧惑死,哪怕她无法脱身都没关系,她只要他死。
杀心起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头脑一点都没有发热混乱,思路反而越发清晰,胸膛里像是烧着一团火,可是心跳仍旧平静的有些过头了。
这是她第一次靠近匈奴的兵营,匈奴部落的城墙顶挂着好几盏风灯,布防扎实,巡夜的士兵在城墙上严谨地巡视着,夜色里迎着萧萧寒风摇摆的军旗仍旧不歇,猎猎作响。
同朝月国的城墙一样,纹丝不动守护着城墙后一方国土。
匈奴的兵营也在这堵城墙后面,荧惑也会在那里。
她站在远处看了一会,抬手摇了摇手上带着的幻花铃,清脆铃响,混在风雪声里无从察觉,指尖飘过一点荧光,陡然越来越亮,夹杂着飞舞不歇的花瓣,汇聚在她的指尖,成了一个起起伏伏明明灭灭的光团,在黑夜里格外显目。
果然,这光团很快就引起了匈奴士兵的注意,斥问两声后仍旧没人回答,巡夜的军长赶紧带着几个小兵下来察看。
城墙上空出来一个小小的缺口。
几个匈奴士兵提着武器警惕地靠近那团漂浮不定的光团,在风雪里仍是漂亮至极,却也有几分诡异,那荧光里裹挟着几片柔软的花瓣。
大冬天哪里来的花?
像是什么鬼魅精怪一样。
几人围了察看了一会,那光团也只是悠悠漂浮着,并没有什么攻击的举动。
斟酌再三,匈奴的巡夜军长还是决定提起武器刺向那团花瓣的光团,那光团怦然炸裂开,吓得几个匈奴兵下意识往后退开许多。
然而并没有任何威力,那炸裂的光团像是放了一簇烟花,眼前倏地一亮,许多飞舞的花瓣轰然溃散,重归平静。
再寻时,已经一点痕迹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