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银蛇关外有过一出气氛不太和谐的碰面,但是,也不知道该说是两个人心绪不定太过震惊,还是该说两个人都太能沉得住气。
分明现在两个人都待在军营中,同处一方阵营里,然而,景帝没有派人来找过逐安,逐安也没有直接找上门去。
至少,眼下看来,仍旧维持着一种虚假的风平浪静。
或许是因为这件往事背后掩藏着的秘密,远远要比揭开的时候来得更加触目惊心。
那将越发难以轻易触碰。
军中迎来了圣驾,别的不说,士气倒是的的确确大振一番,毕竟,长年累月的征战实在太过消磨意志。
荧惑之死,于朝月国来说,自然是大快人心,人人称贺之事。
独孤荧惑乃是一国世子,又做了阵前先锋,热衷战事,给西北大营添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乱子,他一死,无异于是替西北大营解决了一个战场上的大麻烦,相当于断去了匈奴军的一只手,自然有利于西北驻军,有利于朝月国的安定。
基于这样的原因来说,对于匈奴王提出来的,想要个满意的交代,以及把荧惑的头颅一并送回这种要求而言,西北大营自然是不会答应,也不可能答应。
先不说去哪找荧惑的脑袋这种根本无从下手的要求,就是他们想要的交代也根本没办法回复。
之前提过的,匈奴使者来信,说他们除了被人暗杀了世子之外,还一夜之间死伤了上千数士兵,能在一夜之间杀掉那么多人,简直跟一尊无情的杀神突然降临无异,他们上哪去找这样的人!
军中来来去去都是这么几个熟面孔,老底摸得明明白白,从未听说过军中谁会有这样的本事。
不管是万大将军也好,还是谁也好,就连武功高强最有可能的织梦,大概也没办法一夜之间杀掉那么多人还全身而退才对。
毕竟,织梦也只是一名姑娘,平日里待人又格外友善亲切,怎么看也不像是这般血腥暴虐的人。
也就是说,在他们的认知里,理应没人能做到此事,对于匈奴使者口口声声的控诉,自然也就被归咎于匈奴的栽赃诬陷,无端诳语。
总之,再怎么想破脑袋,也没人会怀疑到容怜身上。
军中守卫不少人见到过容怜,他的绝色相貌绰约风姿,在军中传得甚至比织梦逐安初进军营的时候还要快上几分。
虽然他仍旧不太爱出门,活动范围也就停留在逐安营帐附近,然而只要见过他的士兵,对他的印象全都是清一色的惊艳难忘。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们下意识地就会把拥有好皮囊的人归类于善类,何况是容怜这般漂亮的。
因此,西北大营对匈奴的回应很是坚决——没什么好交代。
当然,容怜自己并不在意这种小事,他杀了人没必要吵着嚷着告知天下人,也没必要遮着掩着,怕被人发现。
旁人知不知道对他而言都无所谓,没有站出来去承认手中血腥倒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看得通透。
匈奴丧失世子,自然举国哀痛,万民齐悲,更何况世子的脑袋至今都没有下落,说是奇耻大辱也不为过,然而,这匈奴再次集结兵力背后的原因却值得斟酌一下。
若匈奴国真认为是朝月国派人干的,有了十足的证据指控,又怎会发现的第二天不及时追究,非得过了十天才正式起兵。
拖了这么久的时间,发难的原因就很值得商榷。
究竟是为了荧惑之死讨厌说法,还是为了侵略朝月加持原因?
所以,并非是朝月国不敢承担杀人的责任,匈奴国的目的,眼下已然摸清楚了,匈奴以讨要说法为由起兵造事,只不过是他们借机发难的一个契机罢了。
以荧惑之死继续他们的入侵,甚至是给这场无耻的侵略之战加持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朝月国诸将对这么个道理都心知肚明,在外敌当前的紧要当头,表现出一致对外的决心,每日西北大营校场上,士兵操练声勤,天寒地冻也不曾绝,隔着很远都能听到,有心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战事。
仗肯定是会打起来的,更何况景帝也来到了西北,他的到来本就是想彻底解决这场同匈奴国之间混乱持久的战事,又怎可能将自己统御的国土白白拱手相让?
只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然而战事催紧,两国之间已经陆陆续续交战了好几场,战况却不容乐观。
虽然军中已经早早做了准备,却不再是每一次都轻松获胜,甚至还战败过两次。
万邦作为主帅,要直面的压力继续发酵,哪怕仍是己方赢下的胜场居多,然而他复盘的战事越多后,心中的焦虑便越明显。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匈奴军的变化。
匈奴这次俨然一鼓作气,重振来势,改变了以往犹犹豫豫的打法,进攻格外凶悍,本就是游牧部落组成,步兵作战比不过朝月,他们便扬长避短,尽量扩充骑兵编队,再辅以弓手,越打越能感觉出来打法有所精进。
气势汹汹,像是真有打算跟朝月国一绝死战的架势。
有这样的决心已然太过可怕。
战事越发焦灼,远远要比之前所有战役来的更为猛烈,之前的很多交战现在看来就像是小打小闹。
一支在不断成长,不断精进的敌军,对现在的朝月国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若是再不做出应对,总有一天会彻底战败。
毕竟,在攻防战中,守往往要比攻来得更难。
将军帐中夜夜灯火通明,已经连开了好几晚上的商讨会议。
只是,万邦叫人请了好几次逐安跟织梦,逐安都以身体不适或者伤兵所太忙拒绝了,只有织梦稍微露了两次面。
万邦自然询问了她对这件事的看法。
织梦想起那晚夜里潜入匈奴军营中,若是她估计的没错,其实除了荧惑之死这个直接的诱因外,匈奴这次一改常态的大肆进攻其实还有促因。
眼下进了腊月,之前他们提过的匈奴派兵远征的弊端便暴露了出来。
也就是匈奴部落,本就多草原,以游牧为生,难以经营农事,然而,行兵打仗中最为基本的条件便是粮草,冬日物资匮乏难以为继,越往下拖,对匈奴便格外不利。
若是没有猜错,他们应当很早就开始着手准备由荧惑为将,蓄力一战,尽早攻克朝月国西北防线,割据土地。
从费尽心思的阎青山围困,以及没有成功的丘里坡伏击粮草,骚扰巡防军,这些都是接连不断的试探。
预计进攻的时间不会相隔太远。
然而,还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因为,本该彻底绝情的荧惑对万昭和存了一丝隐藏至深的念想,所以将此事拖后了些时日,甚至荧惑本人还提出了联姻这种根本不切实际的个人想法。
只能说,匈奴军是有备而来,而荧惑的死亡加速了这次攻打计划的实施。
不成功便成仁,换立场而言,匈奴士兵身后,也存活着无数匈奴百姓,他们想攻打他国也是为了生存,虽然采取的方法是侵略。
为了自己国家的百姓而侵略别人的国家,祸害别人的百姓。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输赢,注定会有数不尽的鲜血与牺牲。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匈奴军的攻势自然会越来越凶悍,不达目的他们不会放手,所以,我们能做的便是守住底线,一旦边关沦陷,整个朝月国大地也就……”
织梦没再说下去,万邦也能懂她的意思。
只是,毕竟在沙场上经历了三十多年的磨砺,看得自然更远。
守住边关底线,眼下真的变得有些艰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