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跟容寻相处渐渐熟稔起来,许是基于对师傅的那一份想念,她对容寻还带着莫名的些敬重,这份敬重的具体表现就是,她不会对着容寻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朔月贪玩,本就是喜欢到处乱跑的,虽然还是隔三差五就跑到别的城镇去玩,但最后还是会回到青鱼小镇,隐隐约约算是安定下来。
就这么如她所愿的那样肆意又自由地过了一年半载的时间,她还是感慨当时选择做了这样的决定,她是真的喜欢这样的生活。
只是她最近也有了忧愁,再过几天就是师傅把她捡回去的日子了。虽然已经被师傅赶出来了,但是她还是忍不住会想这件事。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搞得忘忧觉得她生了什么毛病总想给她开点药,虽然最后都被她打消停了。她出去玩的时候也是,有意无意选的城镇都靠近幻花湖城。
有天忘忧闲着翻书看,不知哪根筋突然搭上了,茅塞顿开,他问朔月:“你以前是不是住在幻花湖城?”
朔月诧异地看着他,“哎,朋友,你怎么知道?”
忘忧难得的没有嘲笑她,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最近都快围着湖城绕了一个圈了,就是不去湖城,没有鬼才怪。”
朔月撇撇嘴没有答话。
突然门外传来容寻的声音,“想的话,回去看看吧。”
容寻从门外信步走了进来。
忘忧也接道:“是啊,回去看看你师父。”
本来常人肯定会感动于大家的鼓励支持,但朔月一脸不为所动的表情,无动于衷地坐在凳子上,“不去,我师傅都把我赶出来了,哪里还会见我。”
话是这么说,她其实心里还是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忘忧那根筋又断了,毫不留情地嘲笑起她来,“你不就是怕么?胆小如鼠!”
朔月最喜欢的就是忘忧这样不长记性的人。
“我?我哪里怕这个!我是担心师傅知道我和一个年纪轻轻就跟个小老头一样的朋友一起玩,会觉得我不求上进!”
“你!”忘忧握着书卷的手微微用力,觉得自己真是白操心了。
“你?你和我不一样啊,我很是上进,镇上人人都这么夸我!三岁的小孩都没漏下。”
忘忧深吸一口气,憋出句:“是吗?”
朔月却十指交叉叠在下巴上,表情严肃了起来,“这是自然,我其实比较担心另一件事情。”
难得看到朔月这样的表情,引得两人都不由严肃起来。
但朔月迟迟不肯开口,容寻好奇地问道:“何事介怀?”
“我回去了,忘忧你会不会独吞这间药铺,这可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用着我名字的店呢!不用说我知道的,其实你一直觊觎着这块招牌对不对,你喜欢这块有我名字的招牌喜欢的不得了对不对,虽然我能理解你想独自拥有它的迫切心情,但是不行哦!做人嘛,不可以太贪心。”
“……”
“哎,朋友,把你手里的板凳放下,有话好说!”
朔月飞快地从一旁凳子上窜了起来,反手拿起忘忧桌上的医书护在身前,“朋友,你可要想清楚这可是你最近才寻来的古籍,你举着板凳我就害怕,我一害怕就会手抖,手一抖可能会不小心给撕了!”
“把书给我放下!”
“我的心告诉我不可以!这样吧,只要你把板凳放下,我就把书放下,很公平对不对,只要你放下了,我们还是好朋友!”
“谁要跟你做朋友!”
最后,两人还是陪着朔月踏上了前往幻花湖城的归程。
临行前,朔月问容寻,“那位无朋友不跟你一起么?”
容寻答道:“我有事情拜托他去做。”
朔月看上去依旧闹腾得不行,跟忘忧拌嘴只是家常便饭,只是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安,她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师傅出了什么事?她有点心急火燎地想赶回幻花宫看一看。
可是,等她马不停蹄地赶回幻花宫一看,幻花宫里却没有那个让她安心牵挂的身影。
“师傅!”
“师傅?师傅你在吗?”
她这半年来想了无数次相逢的情景,她甚至连师傅生气的表情都想到了。要是师傅生气了,她应该说点什么话才能哄师傅开心,这样的对话,她其实想了无数次,在脑海里也练习了无数次。
可是此时,幻花宫里却空荡荡的没人,她想的那些话都没有用上,她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失落。
忘忧好奇地打量着幻花宫,“你就生活在这座石宫里?”
“是啊,朋友。是不是很气派?”
容寻的目光静静落在幻花宫的殿顶,那里镶嵌着无数璀璨的夜明珠,哪怕在白日里都隐藏不住的光华流转。
“我只是比较奇怪,这样的环境你都能长成这种性子,你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被雷劈了?还是溺水了?要我帮你看看么……”
他话音刚落,朔月把手里吃了半个的包子随手扔到了忘忧脸上,那半个包子砸中忘忧的脸后立刻弹开滚落,留了个油油的印子。
忘忧咬牙切齿地看向朔月,“你!”
朔月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摸出一方帕子抓着就要凑上来给他擦。
“啊,朋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手滑了!”
要不是她眼睛里的戏谑,忘忧差点就信了,赶紧退后一步,“不要过来!”
朔月眨眨眼,得意地哼了一声,随手把那块抹了灰的帕子丢了。
欺负完忘忧后,心情好了一些,朔月开始在幻花宫里找师傅有没有留下什么去了哪里的信息。
她先去了师傅的寝居,可是推门而入的时候,她有些诧异地瞪大眼睛。
师傅不是一个爱偷懒的人,她在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带着她一起给幻花宫打扫整理,可是现在,她的房间却落了一层薄灰,像是好久没人住过一般。
师傅没回来?可是没回来她去哪了呢?
呆呆在这间石室里站了半晌,突然心中一动,她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她的房间就在师傅房间隔壁的石室,不过几步之遥。
她站在门口,伸手贴上冰冷的石板,却觉得心怦怦跳得厉害。
深吸了一口气,她推开了那扇石门。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如她离开时,什么都没变,连东西摆放的位置都纹丝未动,却与师傅的房间不同,一丝灰尘都没有沾染。
她放轻脚步走了进去,生怕惊扰到这份安静。
靠窗的石桌上放着一叠整整齐齐的宣纸,用青花镇纸压着,被风微微撩起一点边角。
她脚步无声地走过去,伸手拿开镇纸察看纸上的字迹。
“再过六天就是阿月的生辰了,也不知道阿月今年的愿望有没有实现。以前总喜欢拉着阿月庆祝,那丫头总是一脸冷酷无情地说什么,又不是真正的生辰有什么好庆祝的。
很抱歉呢,阿月。师傅也不知道
阿月的生辰到底是哪天。只是,再过六天是我捡到阿月的日子,那么我擅自做主把那一天定为阿月的生辰也不算过分吧。”
“今天是阿月离开满一年的时间,阿月不在家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有没有再长高一些,胖了还是瘦了,过得好不好……我是不是平时对阿月太严厉了,为什么阿月都不想家呢?”
“其实早就已经不生气了,阿月说的对,虽然她是我捡回来的,我养大的,可是阿月就是阿月啊,既然她有了自己的名字,那她就应该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说幻花宫束缚了我,说的对也不对,幻花宫是像座牢狱没错呢,这丫头的感觉真是敏锐,说出来也不怕阿月笑话,我以前被带回来的时候其实也很讨厌这里,经常跟师傅抱怨哭闹。可是,捡回了阿月以后,觉得幻花宫好像也挺好,是我跟阿月的家了,我知道阿月没什么感觉,我单方面这么认为罢了。
阿月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能勇敢的去追求也挺好。幻花宫的存在本身就是束缚与恨意,不应该拖累阿月啊。
阿月还是别再回来了。”
“真的觉得怨恨吗?不,其实仔细想想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又怎么会舍得恨阿月呢。只不过是讲的气话罢了,也不知道阿月怎么样了。
只是……突然觉得自己不再年轻,已经跟不上阿月的步伐了,这么一想还挺难过。”
“我为什么要花费我十多年的时间换来这样一个结果,我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呢?”
娟秀又小巧的字体,跟她人一样,是她师傅的手书,她甚至能想象到那个温柔的画面。
落日余晖里,师傅坐在桌边,看着窗外这被庭院分割成小小一角的天空,想着她的阿月,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一笔一划认真写下心情,落寞又满足。
朔月的眼睛突然有点难受。
最上面一张是六天前写下的,也不知道写完之后人去了哪里?
朔月又跑到别的地方找了一圈,再无什么发现。
夜色渐深,朔月重新回到了她的房间,点燃了桌上的油灯,一点淡淡的香甜气味在石室里飘散开。
原本以为师傅晚上会回来,朔月等到了夜里都没有见到人影,她有些困抱着那叠厚厚的纸趴在桌上睡着了。
突然,昏黄缠绵的火光一颤,石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些,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朔月察觉到有人靠近,想坐起来却发现四肢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动不了,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视线朦胧根本看不清是谁进来了。
是谁?师傅吗?
不,不是师傅的气息。
她张了张嘴说了句:“谁?”却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为什么一点力气都没有?什么原因?
难道,是那盏油灯有问题?
还没等她想明白,那人已经走到了桌边,伸手抽走了她怀里抱着的纸张,随意看了一眼,似乎轻笑了一声,却叫人听着不舒服。
若是平时,朔月肯定要打得他连他娘都不认识,只是现在,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朔月感觉被抱了起来,眼前一黑晕在了那个人怀里。
晕过去之前,朔月无声的记了这人一笔,“你给我等着,最好别落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