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得了飞花令牌,否则沧马是绝对不能轻易下山的。
无论如何,他必须拜进天剑宗,因为他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他一人下了凌天峰,刚走到半山腰,就被一队人马拦了下来。
“大当家的!”
数十名汉子一齐下马,纳头便拜。
“我已经不是大当家了。”沧马上前一步,扶起队伍前面那名虬髯大汉,此人名唤杨雄。
“我说过,我走之后,霸天寨的第一把交椅由你来坐。”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道,杨雄缓缓起身,此前他心中尚存侥幸,他知道沧马一旦落选就一定会由此路下山,所以他率领众兄弟在此守候。
他不想沧马离开山寨,因为他打心眼里认这个大哥。
“大哥,兄弟们离不开你!”杨雄紧抱着拳头不肯松手,双目垂泪。
其他众人也一同道:“大哥,兄弟们离不开你!”
整齐的吼声如同冬日暖阳灌进沧马的胸膛,他感动,也感激,可他的决心不会改变。
“好兄弟!”沧马拍着杨雄的肩膀道:“有你们这份心意,我沧马这前半辈子,值了!”
“大哥。”杨雄终于开口问道:“你这样下山,想必是没能过关,为什么不回山寨呢。”
“哈哈哈哈。”沧马仰天大笑,接着从怀中拿出飞花令牌,“有飞花令在,明日我便要独闯山门,这天剑宗我是去定了!”
天剑宗的确有这么一条规定,凡是得到飞花令牌者,七日之内可独闯山门,凡遇见宗门弟子必要接其三招,如能一路活着闯到焚香殿门前,任何人都必须以同门之礼相待。
不过,规定是规定,江湖中此前还从未有一个活着闯上天剑宗的先例。
所以沧马话音落时,众兄弟们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沧马一人眼中还残存笑意。杨雄记得很清楚,大哥已有十年没像今天这么高兴了。
但这毕竟太过冒险,杨雄知道没有人能够劝服沧马,所以道:“大哥,兄弟们愿意随你同闯天剑宗!”
沧马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也都有此意?”
“是,大哥!”
“回山寨。”沧马一跃跳上马背,“喝酒!”
“是,大哥!”
众人群情激奋,浩浩荡荡奔山下去了。这当中,只有杨雄最明白沧马的心思,他不想让大伙陪他同去,所以才要回山寨喝酒。这是沧马惯用的套路,当所有人都被灌醉,他就可以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出发。
“你怎么心事沉沉?”沧马一骑当先回头问道。
杨雄紧跟上来,支吾道:“高兴,大哥。”
“好!”沧马猛地甩了一鞭,“驾!”
大哥已经十年滴酒未沾,杨雄心中道,他的酒量也一定没有十年前那么好了。虽然近些年,他都是三天一小饮,十天一大饮,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酒量在退步。毕竟年轻不复,那么大哥一定也老了吧。
那么这一次,就让大哥醉在自己前头吧!
“驾!”杨雄双腿猛地一夹马肚,“大哥,这回我可不会输给你的!”
“哈哈哈,好!兄弟,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
霸天寨有九营十八寨,势力遍布天下,除了四大修真宗门,还真没有哪个能教他们放在眼里的。最近的寨子距离天剑宗不足三十里路程,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众人已到了地方。
杨雄稍一吩咐,手下喽啰便将桌椅布置妥当,未几时,好酒好菜也全都被端上桌来。
兄弟们依次落座,各自站在位子前方,笑盈盈地望向沧马。
“大哥。”杨雄道:“兄弟们都等着你说两句呢!”
“哈哈哈,好!”沧马端起酒碗,“那我就唠叨两句。”
底下的兄弟们有不少新面孔,那些老人也都猜到了沧马要说些什么,只是十年没听,心里还有些想的慌。
这第一句是,“喝酒误事!”
接着,沧马话锋一转,“但是酒喝多了,也就没有什么事好误了!”
“哈哈哈哈哈!”杨雄拍手道:“这话也就大哥说出来有趣,旁人说来便没什么味道!”
“哈哈哈……”众兄弟们都高兴的很。
“干了!”沧马一饮而尽,“今日不醉不归!”
“好!”所有人都满饮此杯。
无疑,这将是寨子里十年来最重大的一次酒宴,众人轮番上前向沧马敬酒,沧马来者不拒,看得人心惊。
这场酒自晌午喝到入夜,喝到有的人酒醒了又醉了第二次。
杨雄红着脸,一手托着酒坛,一手端着酒碗,“大哥,看来这次你不行了。”
沧马醉眼朦胧,他坐在椅子上身形摇摆不定,“未必。”闭上眼的时候,笑容在他的唇角荡漾,食指轻盈地扣住酒碗,“满上!”
“好!”杨雄一边倒酒一边说道:“大哥,还记得你我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沧马看着杨雄的眼睛,道:“记得,那个时候我十六岁,初出江湖。”
“你穿着一身长衫,风流倜傥,看起来像个富家公子。”杨雄大笑着,“而我则是混迹于市井坊间的一个小地痞。”
沧马道:“你看我衣着华贵,便想从我身上讨些银子打酒喝。”
“不错。”杨雄接道:“可我没想到你看似文弱身上却有如此俊俏的功夫。”
“你也不赖,我们两个打得难解难分。”沧马道:“不过那个时候,我身上但凡有一个铜子儿,都会毫不犹豫的给你。因为我一点都不想打架,我实在太饿,我整整三天没有吃东西。”
杨雄道:“我知道你没钱,从进了翠云楼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没钱。”
沧马道:“你怎么知道?”
杨雄道:“因为你实在太能喝酒了,翠云楼里最上等的女儿红,你一连喝了十壶还面不改色,就算家里有座金山也不够你挥霍!”
“哈哈哈哈。”沧马大笑起来:“你说对了,所以我才和你立下赌约,喝酒输了的人买单。”
杨雄道:“不瞒你说,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进这么好的酒楼,也是第一次喝这么好的酒,所以我当然要和你打这个赌。就算赌输了,我也认了。”
“痛快!”沧马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忍不说道:“那一天当真是痛快!”
杨雄道:“不过那天还是我先醉倒了,醒来时人已经被绑到了飞云堡,你也被绑在一边。那个时候,在我心底就已经认定了,你是我大哥,这辈子你永远是我大哥。”
说到这儿,杨雄的眼睛又红了,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你本该趁我醉倒的时候先走,把账全部推到我身上。”
沧马道:“我不走,是因为我喝的酒比你还要多,所以我不能把这笔账全算在你头上。”
“大哥!”杨雄端起碗一饮而尽。
沧马亦如此。
杨雄继续倒酒:“那个时候,我心里慌张急了,飞云堡的赵氏兄弟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恶霸,而翠云楼又是他们兄弟的地盘,我以为我们俩必定难逃一死。”
沧马闭上眼睛笑了起来。
“可我没想到,哈哈哈哈……”杨雄也忍不住大笑起来,“那一天你跟赵金虎说,有种的就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结果他却真的让人把你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再后来,你居然一拳就把赵金虎打死了,打得他脑浆迸裂。”
“因为他想不到,我一拳就能把他打死。”沧马道:“六岁那年,我离家学艺,十年后学成而归,但早已家破人亡。”
杨雄愕然,这些事情他从未听沧马提起过。
沧马继续道:“翠云楼本是我家的祖产,我也是家中同辈之中唯一的男丁,六岁那年有一位云游方士来到我家,替我父亲占了一卦,说我家三年之内必有灭顶之灾。我那时尚过年幼,其他事便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父亲临走时告诉我,一定要好好习武,长大后有一技傍身,不要再被旁人欺侮。”
“看来赵金虎、赵金龙两兄弟死的罪有应得!”杨雄狠狠地捏紧拳头,“但就算这样,也未免太便宜了他们两个!”
“都过去快二十年了,不必再为这种小事动气。”沧马端起碗道:“好兄弟,喝酒!”
一碗接着一碗,一坛接着一坛,二人又不知喝了多久。直到沧马露出疲态,昏昏睡去,杨雄脱下外衣小心翼翼地为他披上,自己也觉得不胜酒力,便伏在一旁睡去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沧马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大厅中的兄弟们一个个全都睡了,便轻轻起身,将身上的外衣又盖到杨雄身上。
“看来酒量的确不复从前了。”他喃喃道,接着又抓起一坛酒,这才提剑出门。
去马厩牵了匹快马,趁着星夜一路出了寨子,直奔天剑宗去了。
“驾!”
快马加鞭疾驰三里,沧马突然勒马急停,“别送了。”他望着前方叹道。
“大哥。”杨雄驱马赶上前来,原来刚刚他也在装睡,等到沧马出了寨子,他就随后一路追了过来。“就让兄弟随你同去吧!”
沧马提起酒坛闷了一口,“有些话,今日一直没有机会同你讲,我料定你会追来,因为你最懂我。”
“大哥。”杨雄道:“这里就我们两个,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霸天寨,有你在我才能放心……”
“大哥!”这么多年,杨雄第一次打断沧马的话,“劝我的话,就不必再多说了!”
“我不是在劝你,我是真的需要你。”沧马郑重道:“天剑宗之行一路坎坷,我希望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我的好兄弟会是我最坚强的后盾。而且,我一定会回来的,所以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能有家可回。”
“大哥……”
“别送了!”沧马挥别道:“好兄弟。”
“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大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杨雄的眼泪再忍不住,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