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自然无暇顾及白奉甲的所思所想,要按照此前他的脾性,恐怕刚才白奉甲尚在运气阶段便已经强行将他唤醒。
近些天来体内的不适让他异常的谨慎,此前他还能高高在上地俯视白奉甲,将白奉甲视为自己手中的一只蝼蚁随时可以捏死。
但现在,白奉甲是他唯一的救星。
“小兄弟,为何我这两日来丹田之内的刺痛感越发强烈,甚至于筋脉之中也开始出现这样的问题?”见白奉甲睁开眼睛,吴大停下脚步,忍住丹田之内的阵阵刺痛,蹲下身子朝着白奉甲问道。
白奉甲面上有些诧异地看向吴大,奇声问道,“大先生症状依然尚未缓解么?”
吴大眼见白奉甲神色不似作伪,现在也无心追究,焦急地道,“非但未有缓解,反而越发严重。”
吴大并非善茬,此前已经多次质疑过白奉甲,此刻白奉甲脖子上的淤痕显示着他经历过什么。
但在当今世界,若论谁对冥灵决最有发言权,恐怕只有白奉甲了。
因为他是唯一知晓法决,而且唯一一个练成的。
“大先生,你这情况晚辈亦是第一次遇见,”白奉甲眉头紧蹙,一脸严肃地斟酌说道,看模样确实是一脸凝思,“此前晚辈也跟大先生说过,我修习之时也曾经有过此种情形,但短短数日之后便已经无碍,一切进入正轨,何以大先生持续如此长的时间,而且反应如何凶猛?”
吴大眼中泛出寒光,等白奉甲抬起头来,又飞快收敛,急迫地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你就说,该如何解决?”
白奉甲缓缓站起身来,在洞中转悠了两圈,等得吴大满脸不耐,方才试探着道,“大先生,晚辈有一个法子,就是不知道是否管用。”
吴大强忍着丹田之中的痛感咬着牙寒声道,“快说!”
白奉甲闻言,心中冷笑一声,紧接着道,“大先生修习冥灵决当知,此功乃大寒之属,如若是平日便也罢了,当下天寒地冻,恐怕加重了功法的属性,加之大先生功力无双,现在修习冥灵决,免不了与此前的功法相冲突,恐怕这便是大先生当下情形的原因了。”
吴大有些质疑地看了白奉甲一眼,但又感觉有几分道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皱了皱眉头道,“你直接说该如何解决便是。”
白奉甲等的就是这句话,面带不豫地道,“晚辈有一办法,大先生可多少干柴,或将身体置于蒸笼之中,用热力消减体内寒气,当有效果。”
吴大听完不置可否,有些怀疑地看了白奉甲一眼,转身缓缓离开了暗室。
看着吴大故作淡然的背影,白奉甲心中轻笑一声,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紧握。
“老匹夫,想要谋夺我功法,可问过吴清源是否答应?”白奉甲心中暗道。
他教吴大的法子自然是没错的,借鉴的便是启辰山相同的道理,毕竟吴大终归是一代宗师,法子有没有效果,难道当真能当他是傻子么?
只是吴大现在身处吴清源眼皮子底下,二人知根知底,吴大当下也并非第一次闭关,却从来没有大规模消耗过柴薪,更没有听说过将自身置于蒸笼之上。
自己身在此处吴清源可能不知,但以其多疑的性格,自己手下第一亲卫的诡异行径,又岂会不引起他的怀疑和探究?
只要今夜吴大不来,便是他离开此地之时,毕竟风雨间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弟子,以他现在的身手,逃离此地并非一句虚话。
白奉甲收回视线,重新盘膝下来,静静等待着。
白礼贤一身吉服,走进暗室,便看到负着双手站在祖宗牌位前的白连城。
“阿爷。”白礼贤恭敬地行了一礼。
白连城收回视线,转过身来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准备得如何了?”
白礼贤轻吁一口气,沉声道,“禀阿爷,此前隐于各处的复城军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今日阿爷一声令下,便能冲杀进县尹府,为先人复仇。”
白连城淡漠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感到欣喜或有其他的情绪,这让白礼贤微微有些意外。
当他今日持着白连城的手令,唤醒了几个暗子,知晓了白家隐藏在底下的力量时,谁也难以描述他当时的震惊与欣喜。
甚至于他都怀疑,有如此雄厚的力量在,为何还需要下这么大气力前去扶持雪影,以自己的力量复城不是完全可行的吗?
但他的这些想法,自然不会在白连城面前展现出来。
“今日复城军先潜伏于各处,没有老夫的命令一概不能暴露,”白连城缓缓张口,作出了让白礼贤有些诧异的安排。
白礼贤压下心中的诧异,恭敬地行了一礼。
“吴法言大婚的消息,你可传给雪影了?”白连城坐回椅中,淡漠地问道。
白礼贤眉头微皱,点了点头。
“她可有说什么?”白连城紧接着问道。
白礼贤摇了摇头,“她得到消息很平静,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再无下文。”
白连城同样眉头微皱,“以你的经验判断,遇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是否会调兵攻打县尹府?”
白礼贤闻言露出深思的神色,一时间居然有些拿不准,但见白连城依然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咬了咬牙道,“以孙儿对雪影的了解来看,恐怕她此番并不会出手。”
白连城轻喔一声,端起手旁的茶盏抿了一口茶,等着白礼贤的下文。
“雪影虽然现在迫切地想要复仇,手下人同样有此心理的人不少,但她同样异常谨慎,尤其是吴法言大婚,各方势力都会有所动作,吴法言不会没有防备,如若她卷入进来,恐怕就成了第一个活靶子,反倒便宜了其他势力。”白礼贤字斟句酌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却突然反应过来,从目前来看,自己的白家,何尝不是眼下想要浑水摸鱼的势力之一呢?
白连城并没有在于自己最得意的孙儿的语误,缓缓点了点头,认可了白礼贤的分析,沉默片刻道,“今日之事,缺了流民便不能成事。”
白礼贤抬起头来,看见白连城面上一闪而逝的淡漠,心中有些微痛,他自然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真当要面对之时,依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强迫自己的心肠硬起来,那群可怜的人原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残酷的世道上,人生来世走一遭,既然如此痛苦,让他们早些解脱也是好事。
白连城没有理会白礼贤现在手中的挣扎,紧接着道,“你递出消息,就说白奉甲就在县尹府中,”
没等白连城说完,白礼贤骤然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看着白连城,不知道自己祖父是从何处得来这个消息。
白连城轻呵一声,淡然道,“这自然是假消息,”白礼贤闻言低下头去,却听白连城接着道,“只是不管真假,想必雪影都坐不住,以她现在的实力,挥军来救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凝思片刻,又接着道,“哪怕她能忍住不带兵前来,以留守在城南的哪些人,到时再以雪影遇险的消息诱之,何愁大事不成?”
白礼贤袖中的拳头紧握,几乎让白礼贤有种要虚脱的感觉,虽然早已知晓这个结局,但当真要一手推动它,又是另外一回事。
轻吁一口气,白礼贤淡漠地躬身行了一礼,示意自己会照旨遵行,白连城端着茶盏,审视着眼前这个引以为傲的孙儿。
等到白礼贤转身离开,白礼圣缓缓从一旁转了出来,朝着白连城行了一礼问道,“阿爷,你说二弟当真能调动流民攻打县尹府么?”
白连城放下茶盏,轻笑一声道,“你小子不要不服气,虽然你在布局上胜过礼贤,但就临机决断和随机应变,你还是差他一筹。”
白礼圣看着白礼贤刚才站立的位置,眼睛微眯。
文中堂轻声咳嗽一声,感觉心中的憋闷稍微舒缓了一些,吁出一口气,提起了手旁已经沸腾的开水,缓缓泡起茶。
云牧三人围坐一旁,满脸焦躁地看着依旧不温不火的文中堂,等他好不容易倒完茶水,急切地问道,“文兄,你倒是定个主意啊?”其他两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云中堂,就等着他发话了。
文中堂缓缓端起一杯茶水,凑到鼻间闻了闻,缓缓点了点头,又朝着其他三人示意饮茶,云牧三人都是粗人,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倒让云中堂见状哈哈笑了起来。
“文兄,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王姓家主王志铭一脸愁容地道,“现在官府越发强势,加之现在白吴两家联姻,恐怕此后白城更加没有我们四家的容身之所了。”
文中堂清嗅着茶水的芬芳,见其他三人面色急切,无心说笑,方才淡然道,“你我四家,不过就是官府的附庸,无论情况如何,只要兀鲁尔哈大军不倒,官府就不会倒,那我们便依然会有活路。”
云牧眉头微皱,看着文中堂丝毫没有做作的模样,有些诧异于他居然会说出这番话,却听王志铭已经提前问道,“难道这便是文兄此前让我们大力支持军工作坊的原因?”
文中堂闻言手指微顿,又飞快恢复过来,仰头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眼中寒芒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