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身在世外却心系天下,侠者之风范,实乃我等之楷模!”詹来罡首先出声,旋即竟然弯下身子行了个跪礼。
“哼,星魋派的跪礼,刘某生平还是头一次见。”刘青冷嘲,旋即又转向灰衣老者,“前辈身在世外,却眷恋俗世红尘,却也难怪多年难入化境了!”
“刘青,你活腻了!”楚天瑜将心底抑下的不甘化为冷怒撒向刘青,“若不是你,今日又何至于此!”刘青闻言,只觉瑟瑟寒气从背脊上冒出来,当初一心扑在“王气”之上,甚至在楚天瑜面前信誓旦旦的肯定王气绝对空前绝后,乃至没往玄黄之气的方面去思考,是以导致现下局面。
“居士所言不错,利名身外终非道,老夫虽不追名逐利,可心中终难弃贤名之念,却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楚门主不必苛责。”灰衣老者不愠不火,微微笑道,“只是三位门主可愿听老夫所言,暂且摒弃恩怨,联手牵头为武林之表率,为家国兴亡担责出力?”
“……”静,一片鸦雀无声的寂静。三人你我相望,心底算盘拨得飞快,“前辈,我愿!”众人各怀心思之际,秦慕风却双手用力一拱,坚定道,激起各方千种情绪,敬佩有之,嗤笑有之:这态势,俨然不是个郁郁不得的老顽固遇上了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谁的年少,不曾有过扬名立万,叱咤风云的雄心壮志?谁的年少,不曾对于损人利己,薄情寡义而嗤之以鼻?可江湖,却把冰魂素魄染化得两面三刀,将肝胆相照剐得见利忘义,不忘初心,矢志不渝者却反成异类。
“秦家愿报效家国,望各位门主暂且成全!”秦慕风转向众人大声道,此言一出,敬佩者更为敬佩,嗤笑者顿觉低估,“好,我星魋派应承你!”詹来罡首先笑应,对秦慕风这一招无招胜有招另眼相看。
“唔,少年有志,理应成全,天道门怎么样?”李响一番思量后也痛快答应,将锅连着灰衣老者深邃的目光甩向楚天瑜。
“这就是前辈的不晓事了,今日楚某人已给足面子!”楚天瑜不悦道,今日一战,虽因自负轻敌而狼狈,可秦慕风今日的奇异与出众,在他心中已留下大顾忌,如再答应此要求,俨然是放虎归山,听任秦慕风成长——即便日后他臻入化境,秦慕风也必是大患,更何况天堑境意味着超凡脱俗的开始,与天地间相联结,一旦立誓而未履行,必遭天谴!
“那么说,你是看不起老夫?”一直默不作声的白发老者终于开口,双手一按,一星光点扑入剡坑早已破碎不堪的地表中。
“哼,原以为两位前辈是世外高人,却也不过以是恃强凌弱之徒,是楚某人眼拙,高估了你们!”楚天瑜面不改色,不负天道门主之名。
“少废话!”白发老者须发无风自动,光点所落之处,一片雪白如油入水,在楚天瑜脚下飞速蔓延,形成圈状,围着楚天瑜烁起白光,“若非天限,你又何来的面子!”说话间,地面的雪白陡然升起悬在腰间,透出实力的威压将其困在中心。同是天堑境,身在中心的楚天瑜一时只觉天昏地暗,仿若与世隔绝,连时间都已静止。
“好孩子,快过来。”白发老者飘然落地,招手示意正照料蒋玄的秦慕风,秦慕风一时茫然,不知所措:眼前的两位隐世之人何以为自己出面停息纷争?多年隐瞒身份的谨慎,秦慕风只觉事出反常,心中戒备更甚。
“哈哈哈哈!倒没想到你这老顽固会痛下决心相认,可孩子却不认得你!”灰衣老者跟着步来大笑道,“孩子,眼前这人正是你的……”
“慢!”白发老者脸色一变,急忙打断,心底思虑一番后终于缓缓吐出一句震惊所有人的话语,“老夫秦朗清,秦家前任家主!”
“哗……”一片哗然,一个秦慕风已靠着自己的修为让不可一世的天道门主楚天瑜铩羽,眼下再来一个已是天堑境的祖父秦朗清,无不欢欣鼓舞,为天道门幸灾乐祸。
“爷爷?”秦慕风呆若木鸡,自晓事以来,至亲之人却只有爹娘幼弟,可秦朗清这个名字,记忆中却也听父亲与管家提起。“是风儿吧?你两岁那年,宗尧已独当一面,我便将家业都交予他去打点——唔,不若先解决此间之事。”秦朗清呵呵笑道,“这才两句话功夫,便破解了我的束缚,你楚天瑜看出我生门之道,确有过人之处,今日只可惜了天道门一干人等!”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方才挣脱束缚的楚天瑜心悸未定,幽幽的吐出这一句。“好,秦家便应了你的十年之约!”秦朗清乘势追击,旋即手一抬,摆个“请”势,秦慕风却慌忙补上:“十年之内,凡是与我秦家有关之人,天道门均不可动!”自是想到今日之事的源起,想到谢迁一家,想到葛英村的老少,以及那位簪珥之约的安危。
楚天瑜黑着脸,自想反驳,可想到适才的遭遇,又极为忌惮,只一挥手,天道门众人相互搀持着亦步亦趋,渐渐消失在夕阳下。“秦兄弟记得转告夔龙,我等他一战!”连海生不顾他人目光,对秦慕风招呼一声,李响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带着华鹤门跟上连海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詹来罡一拱手,自也离去,全然不提星魋派门主之位禅让一事。喧闹嘈杂的剡坑随着众人拉起的长龙再次归于平静,惟有地上被夕阳凝干的斑斑血迹与残肢碎肉,告诉后来者此处曾经历过的腥风血雨。
夕阳西下,将三人的影子拉的修长,秦慕风望着秦朗清,手抚着蒋玄,秦朗清心领神会,踱到蒋玄身边,举手凌空一挥,蒋玄肩胛的穿透处赫然以可见的速度生肌收口,“好厉害!”秦慕风双眼瞪圆,甚为惊异,蒋玄凝重的面容也渐渐舒缓,在夕阳下现出红光。
“我不明白,那楚天瑜真有那么强吗?”秦慕风对适才的情况尚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为什么……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要放天道门人离开?”
“茫茫江汉上,日暮欲何之!”秦朗清望着艇湖中被风揉碎的斑驳夕阳只自吟道,“非我不欲,却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