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是时,白潮声就要出手,然而终究没有花伶侬手快,才一个眨眼的功夫,那花就已经被她拈在指间。
白潮声见状大惊,放声喝道:“汤媵沃!快闭气!香味要出来了,快点!”说罢便捂住了口鼻。
一旁的汤尚闻言,也急忙照做。
花伶侬嗅了曼珠沙华的香,登时眼前发白,全身一轻,就要灵魂出窍。白潮声一个破袖,推出一掌,掌下生风,吹过去,将曼珠沙华吹作了粉末,再没了香味,这才放开口鼻。
然而花伶侬依旧闻得着那股异香,当下魂魄离体,就要循那香味遁入幽冥。
“等等——”白潮声唯恐再慢,倏忽间放出三条红线,一端攥在手里,一端缠上了花伶侬魂灵的手腕,绕了三圈。
花伶侬面露异色,诧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香椿线,能往返虚实,连通阴阳。”白潮声道,“你去了彼岸世界,这条线能将我们联系在一起。你的记忆全部被唤醒后,若想回来,就扯动这条线,我受到感应,就能在阳间将你拉回。”
“••••••”
“••••••”
“为什么帮我。”
“••••••侠者义气,没有为什么。”
花伶侬顿时生出感动,忆想先前刺他的那一刀,心中有愧,然而无可表露,只得躬身,向白潮声行过了三个礼数。行罢后,她回身就要离去,白潮声一个呼喊,又使她停住了——
“慢着!还有一点你要切切记着。”
花伶侬道:“你说。”
“到了那边,绝对不能将眼睛睁开。”
“这是为何?”
“阴间光景本就是天地自然的奥秘,被一个阳间人看见了,那是触犯天机的事情。一旦你目睹了彼岸世界的真实景象,就算把你拉回阳间,冥界的鬼差也不会放过你的。所以一定不要看,这样子你回到阳间,还有继续存活的可能。”
花伶侬听罢了,再次点头谢过。她立定决心,咬咬唇,将眼闭上,凭着嗅觉里的一股味息,使魂魄出体,望那九泉之下的幽冥地府去了。
花伶侬前脚刚走,般若后脚便灵力大开。她催动周遭粗壮如柱的花茎,将东西南北四面围拥起来,封死了敌面二人的退路。
白潮声心下好生震悚:花伶侬过阴去了,这魔物灵力还这般充足,难道真的已经相互独立了么——
他心知般若的灵力已尽然苏醒,自己又遭了重创,眼下要逃出生天,便只有••••••正思想间,身边倏倏两声,已是一道身影飞穿出去,定眼看时,正是那紫袍的蒙面汤尚。
汤尚手持青剑破风出去,只见他剑路笔直,不弯不饶,望那般若的天灵盖就直戳而下。这一招看在白潮声眼里,势如破竹,快如电闪,无愧为宫廷剑法的招式,寻常妖魔定无招架之手。
然而般若毕竟是般若。祂自知此招当前,身躯定无回避可能,便自立在那里一步不移,趁手指还未受剑风压迫,弹射出一道绣线出来,翩翩绵绵的拌在了那直逼面门的青剑上。
于是汤尚一剑逼到般若发梢,竟兀自停滞住了。白潮声正大感惊诧,已听喀喇两声,汤尚整个的飞了出去,人在空中还未顿地,般若已飘飘忽的现身,击出一掌,直拍胸腹,啪嗒一声,汤尚重重落地,呕血出喉,痛苦异常。
般若亭亭的落了下来。祂生了花伶侬的五官眉目,却要青春许多,正是二三十的光景,喜笑,却无明媚的观感,多数是戏谑的,搭那一对毒飒飒的眼神,真真是邪魅而可怖。
汤尚伏在地上,委顿不伸。白潮声暗暗心忧,又不敢贸然出手。此时只他一人,若是落了与汤尚一样的下场,那定无生还可能。
般若俯下身去,用指尖蘸了汤尚呕出来的血,放进唇舌间,吮了两吮,而后笑道:“果然是王室的血。”
白潮声骇然,并不明了般若此举动机。他对于般若的认识,仅限于秘籍上薄薄几页:
般若诞生,心魔涅槃;众生业障,滋此生矣。
十六字微言,说的不过是般若有蛊惑人心的奇能。然而究竟是怎样的蛊惑秘术,白潮声一概不知。
般若道:“你是西风断雁的闭门弟子,不错罢?”
白潮声正要应承,然而思及此时身负重伤,局面颓危,实在有损师门声明颜面,惭愧之下,并不作声。
般若道:“这般年纪,就能召唤神树帝屋,真是了不得啊。可惜了,可惜。”
白潮声道:“可惜什么?”
般若道:“可惜,还是遭了暗算。”
白潮声以为对方言下之意,是指自己受了花伶侬暗捅的那一刀,当下羞惭更甚。
般若道:“难道你一点也没察觉么?哦,罢了,木须精的触须封锁了这个空间,外面的气息,你是感应不到的。”
白潮声正思忖对方的意思,突见一直伏地的汤尚翻了个筋斗。他的青剑早给般若拍出丈余,当下一个勾手,将剑引回手中,又做了几个翻跃,来到白潮声身侧。
“没事罢?”白潮声见状生喜,然而见他吁气不止,残血出唇,又是心中一堵。
“够呛的,那一掌真他妈厉害。”汤尚恨恨道。
白潮声听他还有粗口,顿时心下一宽。
这时般若一声冷笑,挥袖间摆出一道旗幡来,紫光炫彩下,只见其四十九尺长,竹竿为悬,三首骷髅作幡头,七颗莲蓬子作幡坠,中间幡身书了青玄全号,左面是太微回黄旗,右面是摄召长夜府,底案有山河社稷,日月星辰,蔚为壮阔——
正是招魂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