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霜溪冷 月溪明(下)
走了大半夜,重缘才强迫的逼着红妆回了马车。
在一睁眼,便有了第三封信。
“第三日。我终于明了了,原来笔下当真有无法勾勒的情,无法落出的相思。本该绘一幅你,可皮骨可出,难描你的熠熠生辉。你的承诺可有兑现?安好。”
看了信,红妆定了定心神,理着被汗水浸湿的碎发。
有梦魇了。还以为已经好多了。红妆叹了口气,找人叫来了雪莲女。
整个军营,恐怕只属雪莲女是形单影只的。一直安安静静的跟着大军,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红妆不禁觉得,芜漠国这些将士一个个都是人精,知道自己不待见雪莲女,也没人敢随便与她搭话。想了想,红妆还是决定让雪莲女跟自己一道坐马车了。
总不能让人觉得自己公报私仇吧,红妆听着琵琶音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这次还是做了梦,可是梦了些什么,红妆却不记得了。只觉得醒来终于舒服了些。
一日两日,到了第九日,终于到了萝蜀关的关口。
有重缘,红妆并不需要多费心什么。大军很快便入了萝蜀关定了下来,只等着红妆排兵布阵了。
红妆派了释影谷去打探消息,只可惜,去了三次,每次都是说涅华甚是注意,什么也打听不到。这时红妆便非常后悔,自己一念之差,没有和小意将想容抢过来。
若是想容在,想必就凭她和小花小鸟说说话,涅华的信便事无巨细的带回来了。
不过想到芜漠国还有那些难产的亲王,红妆也就放宽了心。
更何况,小意说的也没错。行军作战,带着想容这个天下第一大美人,还没打呢军心就已经乱了。虽然到现在,红妆也没见真真正正见一次想容的脸。
看见想容那几次,她总是带着面纱的。是那种从额头垂下的,挡的严严实实,连眼睛都瞧不着。
萝蜀关关口清苦些,红妆这个国主的寝殿都是环堵萧然,更不要说将士的了,只是红妆瞧着,那些将士好像人人都是一副兴致满满的样子。
红妆尚不知道,曾经无夜教他们的苦中作乐,到现在依旧甚是有效。
仇无泪不必再跟军了,第一时间便寻到了红妆房中,非要黏着红妆。红妆思忖了好一会,最终决定还是让仇无泪跟着同游一起比较合适。
都是自己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仇无泪看着小意的眼神,红妆清楚。可是仇无泪喜欢美男子,红妆也知道。若非如此,同游未必就入不了仇无泪的眼。
虽然同游相貌普通,但其貌不扬也不是拿不出手。更何况,同游对仇无泪很好,红妆也看在眼里,有意的成全。
至于小意...红妆叹了口气,一向不喜玩乐的小意,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听曲的,红妆一点都不知道。
栢姩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避着旁人的,红妆也不知道。只是此次偃月阁带着栢姩一道来了,红妆还真是有些觉得对不起小意了。
最后,红妆和雪莲女住在了一起,晚上需要人守夜,红妆想了想,雪莲女最合适。夜里听着琵琶可以躲过梦魇,如今情势,经不得一点点的马虎了。
仇无泪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不过想来是打仗,仇无泪懂事了很多,竟也没有怎么纠缠,很快便想开了。
每日红妆睁开眼,总能见到自己身边的信,这是红妆夜里安心入眠最大的寄托。
春日过半,萝蜀关临近涅华,又多水源,渐渐湿热。每日发闷,幸而偃月阁的阁主杨赫娘细心,偃月阁曾混杂于各种贵人的场合,论会享受自然是头一位的,竟带了冰种,连带着关后的泉水一起埋在了地下。
短短三日,便往各营送去了冰块散着,当真是舒服了不少。
最好的消息便是释影谷虽没有探的涅华的消息,可一来一回见,竟找到了萝蜀关埋在后山的存量,加起来,竟够了大军整整五日的,实则是让红妆觉得这是天时地利人和。
到了萝蜀关第八日,释影谷传了信来,涅华大军已在关外安营扎寨了。
和红妆想象的没什么差别,主将秦风,军师虚古,带着三十万大军。自然,还跟着烎天盟。还有一个,愿为涅华效力的義赋宗。
“義赋宗啊...”红妆捏着信报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了正在白瓷碗中加着碎冰,替自己冰凉茶的雪莲女。“你说,什么叫妇人之仁?”
“国主这样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没劲!红妆终于知道为什么独孤清不会喜欢雪莲女了。这个女子,实在是太过无趣了。就算怂恿怂恿自己都会有意思不少。非要把话说成这样,还真是不想让人开口。
只是,心里的答案,红妆却是犹豫不决的。
红妆不想天闲死。就算是他杀了无夜,红妆也不想杀了自己第一个朋友。
事实就是,红妆到现在也没认清此次大战的严峻性。也可能是重缘的过于妥当,当红妆短暂性的忽略了虚古这个军师,曾经以少胜多打过多少的仗,更不要说这次,是红妆他们少了五万。
涅华扎营后,迟迟没有什么动作,红妆很满意他们给了自己缓和的时间,终于提上了冰盒到了龙英的营内。
龙英在擦白日笑替她做的那把鎏胤戟,下有红缨缀着,红妆记得当日白日笑并没有做这个有些土气的红缨,想来是龙英自己做的。
“国主见笑了。”龙英有些不好意思的收起了鎏胤戟,“这是第一次打仗时,臣阿娘给臣系上的。”
“无妨。”红妆打开了冰盒,让那凉气透出,倒是十分清凉惬意。“之前答应过你一件事,你可记得?”
龙英低着头,“记得。国主之言,臣怎敢忘记。”
“你不必这样小心,你也知道我素来不是皇宫中人,没郭浮会那样死板,非要分个尊卑贵贱不可。”红妆顿了顿,“昔日应了你,替你取了虚古的命。只可惜此时才终于碰上了。”
不等龙英接话,红妆继续开着口,“只可惜,有一个人的话我得听,她要我应了她,不要杀虚古。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龙英虽是低着头,可腰板却是挺得笔直,果然征战沙场之人的气度本就是常人所不能比的。
“臣明白。倘若不是情非得已,便不会要了他的命。”
活捉自然是最好,可红妆也明白战场变数诸多,不可能想什么便来什么。这个变数,红妆可以理解。只要龙英不要忽然改变主意心慈手软放跑了虚古,倒是让那涅华重新再战,红妆什么都能理解。
“你不问我是谁吗?”红妆问道。的确,红妆今日向龙英抱歉是假,试探龙英是否狠得下心才是真。就和红妆自己的选择一样,一时的妇人之仁,害的是无数无辜将士的性命。
“回国主的话,臣明白。”龙英怎么会不明白,能护着虚古的,只有安月郡主一人了。
若是今日红妆不说,龙英尚可将自己的怀疑只做猜测。可今日坦言,龙英怎么可能再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安月郡主只是那个替代品。
一个替代品,如何能在当日被昭亲王救回,又如何能什么都不用做,便成了安月郡主。
加之红妆的诸多庇护,龙英就算是傻子也能知道了,当日虚古究竟扯了多么大的一个弥天大谎。当日的国师夫人本尊,从未离世。
“明白?你果然通透。”红妆意味深长的看了龙英一眼。明白,便说明龙英还在关注着虚古之事。“你该知道,打仗并非儿戏,是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是!”龙英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臣...”
“明白就好。”红妆叹了口气,“我便最信得过你的,你该是知道的。”
“是...国主收留之恩,臣永生...”
“我可不爱听这些要报答的话。”红妆伸出手指,挑起了龙英的下巴,强迫的让龙英抬起了头,“正因为对你最为信任最为期待,才会越发容不得你有一点点的不妥,你能原谅我吗?”
“臣...国主高看,臣怎敢...”
“好了!满口高低贵贱,你可真是之前被郭浮会折腾坏了。没事多和无泪待待,别一天天这样绷着,苦了自己的。”
万事俱备,红妆回了寝殿。
月生绘的点兵图,红妆早给了重缘和同游,想来已经是蓄势待发了。没有过多的变动,只是粮草哪里省了一遭,龙英闲下来不少,否则红妆也不会去聊这一趟话。
粮草永远是重中之重,虽然龙英不会正面对上虚古,红妆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刚刚回寝殿,红妆便受到了涅华送来的战书。
明日,开关口,迎战。
红妆回了信,沐浴更衣,又看着雪莲女替自己擦亮了银白的盔甲,这才躺在床上。
这是离开芜漠国王宫的第二十日,红妆将二十封信一整摞置在了枕头内侧。
枕边书,给了红妆莫大的安慰与支持。
伴着雪莲女的琵琶声,一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