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节 困倚危楼 过尽飞鸿(上)
这次是真的,一千明灯将仙逸谷照的恍若白昼。
之前的花灯是向着下流,这次的明灯却是向着上飘。
上一次,是在眼下。
这一次,是在眼前。
一盏一盏孔明灯悠悠的在夜空飘荡,很轻,好像载着满心的美梦,朝着天际淡去。
抚云抬头看着,一盏一盏数过去。
九十九。
九十九盏。
抚云笑了。
嘴角轻扬,空山冰雪融,星华覆夜生。
“不好了!不好了!”
咋咋呼呼的声音忽然打破了此时的宁静美好。
笑容忽然收敛,抚云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种时候被打断,抚云是真的有些烦。
“盟主!”
抚云不满的回头看着恰莎,眼眸冰冷。这种神情,让恰莎一瞬间就想到了憋着火气的公子,突然就心里一紧。
“盟...盟主...”恰莎犹豫了起来,“对不起...”
抚云吸了一口气,神色恢复如前。
恰莎一看抚云神色暖和了,赶忙咬着牙开了口,“盟主...那个...走水了!后山已经烧起了好大一片了!”
抚云眼睛忽然睁大了些,瞳孔猛地一收。转而,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孔明灯,忽然轻轻笑了出来。
“盟主?”恰莎吃惊的看着抚云反常的神情,难道看着烧了后山的孔明灯,不应该是深恶痛绝吗?怎么居然笑了?难道盟主失忆了,就出现了表情错乱?
“盟主!”恰莎再一起出声叫醒了走神的抚云,“盟主,汀泠轻功好,我叫她去把这些孔明灯都打下来!”
“不。”抚云依旧带着笑意看着恰莎,淡淡的摇了摇头。
“不打下来?”恰莎匪夷所思的看着抚云,“不打下来,等它们落下来还会再烧起来的!这太多了!”
“烧起来,灭了就好。”
“啊?这么多怎么灭啊!”恰莎晃了晃脑袋,还是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后山还有好多公子的花草呢!万一给烧了怎么办?”
“用水灭。”抚云云淡风轻的回答着,“找汀泠带人护着他的花草。”
这!算了,盟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恰莎想着,盟主应该是很喜欢这孔明灯的,今天居然都笑了,不想破坏也勉强算是情理之中。
毕竟,有了上次的教训,恰莎是真的不敢再违拗抚云的意愿了。与其企图让抚云改变想法,还不如赶紧找汀泠去把公子那些宝贝的花花草草护住比较实在。
“大司命!大司命不好了!”仇无泪气喘吁吁的跑到了红妆的屋外大喊着。
红妆刚刚放完孔明灯,心满意足的回了房间,刚刚准备睡觉,就被仇无泪的鬼叫吵了起来。
“怎么了?”红妆撇了撇嘴,“我要睡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哎呀!大司命,您那,那孔明灯!把终钦门的后山给点着了!刚刚火势好凶呢!”
“什么!”红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真的!”仇无泪总算是叉着腰喘过了一口气,“不过,没人知道孔明灯是大司命您放的,应该没事。”
这当然不是是谁放的的问题了!红妆无奈的抚了抚额头,“快,叫我们的人去帮他们灭火!”
“啊?”仇无泪忽然低下了头,“不要了吧...这不就是告诉他们,是我们点的孔明灯了...”
“本来就是我不好!”红妆有些急了起来,“是我不知道不能这样放孔明灯,闯了这么大的祸,现在还不去帮忙,我成什么人了?”
“可是...”仇无泪依旧是万分不情愿的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加大了音量,“大司命,他们已经把火灭了的!我们不用去帮忙了啊!”
“灭了?”红妆半信半疑的抬起了头,果然,天上已经没有了那点点光斑。算算时辰,已经过了这么久,想来孔明灯也是都落完了。终钦门这么厉害,灭火,肯定也等不到现在了。
“好吧。”红妆叹了一口气,“你回去休息吧。”
内疚和自责一齐涌上了心头。
明明...
自古世上,无心之失往往最是要命。
红妆心里忽然万分委屈,可是今日...重缘并没有来。
突然抑制不住想要倾诉,红妆已经困意全无,也不管夜深人静了,骑上玉光影就到了舒云谷。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时隔已久的琴音,传入了耳畔。清幽深远,那是红妆深入骨髓希望与期待。
抚云!他在这里!他来了!
红妆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怎样忙不迭失的跑进了回廊的,思念的太久,这让哪怕多一秒的等待都好像历经了一个元年。
琴音戛然而止,抚云抬起头,看着错愕的站在回廊前的红妆。红妆的一缕碎发垂在了额前,能看得出,是刚刚跑的仓促,还来不及收拾齐整。
“你...”红妆刚要跑到抚云身边,就被简礼貌的拦住了。
哦...红妆有些懊恼,又忘记了抚云不喜欢与人距离太近这回事。
“你...对不起...你还在怪我吗?”
“大司命说的的是什么?”抚云云淡风轻的开了口,“我已经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这是原谅自己了?还是根本就不在意!他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我...你是原谅我了吗?”红妆心一横,“对不起...今日,若不是我...”
抚云忽然抬起了眸子,眼睛微眯,似乎实在示意,想要阻止红妆说出下面的话。
不过很可惜,红妆并没有看懂抚云的内疚,还是继续心虚的开了口,“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放孔明灯会...真的对不起!”
啊?简吃惊的看着红妆,转而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看来,盟主不让汀泠打下来孔明灯是有原因的。
简无奈的摇了摇头,心疼着到现在还在接着那些落下的孔明灯的仇无泪她们,也不知道最讨厌虫子的汀泠,现在守着公子那些花花草草,有没有身心俱疲。
很明显,抚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本不想让百花夭知道的,她去自己全盘托出了。真不知道这是真诚,还是傻。
“即是无心,那便无妨。”
无心便无妨?没有等来想象中的气愤,红妆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好像,石头打进水里,银针戳进棉花里,好像自己拿抚云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就真的,如此不在意自己?哪怕给自己,只要一点点的回应,那都已经足够了。
红妆有些失望,猛地抬起头,目光锁在了抚云刚刚弹奏的那把琴上。
这把琴...是鼒珃木琴!这不是自己帮他修好的那把琴!他换了一把琴!
“琴!”红妆下意识惊呼,“你...你的琴!”
看着抚云略带疑惑的神情,红妆有些着急的换了一口气,“你换了琴!”
“有何不可?”抚云淡淡的开了口。
“你之前那把琴!弦断了!”
“我知道。”抚云不轻不重的回答着。
“我...可是,弦已经换好了!为什么要换了那把琴!”
听到这,简就明白了。虽然简并不知道琴弦的事,但是也大概知道了,应该是之前盟主的琴断了弦,是大司命帮盟主接好了。
简也不知道该说红妆什么好,带着劝慰的开了口,“大司命,我们盟主一直有个习惯,素来不用他人的琴弦。并非是对您,而是一直以来,盟主的琴全都是自己做的,包括琴弦,也是非自己织的不可。”
是...这样的吗?那自己这些天,都算些什么呢?红妆忽然笑了。没有理由,就是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素来不用他人的琴弦,自己一直都是个外人。所有的坚持,其实什么都不是。不,应该说是,除了给别人添麻烦,剩下的什么都不是!
抚云很快注意到了红妆的变化,给简使了个眼色,示意简下去。
这种微妙的气氛,简并不是恰莎,自然不会当那个靶子,一秒也不耽搁就心领神会的离开了。
“你,你是不是,其实,一直都很讨厌我?”红妆讪讪一笑,“你是翩翩公子,自然不能亲口说,可是你心里,早已经要烦死我了,对不对?”
嗯?莫名其妙的自怨自艾,抚云忽然没有反应过来。
抚云只是觉得,今日她若知道后山失了火,恐怕会来舒云谷。
抚云以为,红妆听到琴音,就会明白,自己并没有怪罪。
看着抚云沉默了,红妆越发确信了自己从来都是那个令人厌恶至极的包袱。
“盟主,你足智多谋,耳通目达,神机妙算,颖悟绝伦。我为了盟主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盟主其实都看在了眼里,如何就不能知道我的心意?”红妆深深的看着久别重逢的抚云,依旧是一袭白衣,神色平静,好像外界风起云涌,都与他并无半分干系,“是我,是我太自以为是,一直自欺欺人。将盟主的婉拒,真当做了盟主的不知。”
这算什么?就好像自己这么长时间,一直活在了自己的梦里。就像个戏子,自编自演了一场大戏,实际上,只不过是哗众取宠,感动了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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