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的门前挂起了如雪的白幡,做白事的唢呐队在院子里吹着吵闹而又凄凉的曲子,今天是徐三鹰停尸的第三天,明日遗体就要下葬了。
玉逍遥站在门口,看着江渔火掏出一根白色的布带来系在腰上,这是弟子的丧仪。
“走吧。”江渔火说。
该来祭拜的人都已经来过了,所以此时的徐府显得有些冷清。玉逍遥跟在江渔火后面迈进了灵堂,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江渔火还是规规矩矩的在棺材前扣了九个响头。
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走过来,穿着一身孝服,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她走到近前来,轻轻回了一礼,道:“江师兄,你回来了。”
江渔火点点头,道:“烟烟,师娘在哪里?”
“在后堂,刚睡下。”徐烟烟好奇的看了玉逍遥一眼,问道:“这人是谁?”
玉逍遥施了一礼,道:“在下玉逍遥。”
“玉逍遥?”徐烟烟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敛衽轻轻一拜,道:“烟烟见过玉公子。”
江渔火道:“你不用同他这么客气。怎样,你要从哪里查起?”后半句是对玉逍遥说的。
玉逍遥打量着停在屋子中央的那口棺材,问道:“我可否开馆验尸?”
“什么!”江渔火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了,“不行!”
玉逍遥道:“薛情的剑我见过,我只要看一眼他脖子上的伤口,就知道是不是薛情的剑所伤。”
江渔火冷笑:“你和薛情交情匪浅,自然想怎么说怎么说。你若想看伤口,我可以给你描述一下,你若不信我,大可去找仵作问一问。开棺验尸是绝无可能的!”
玉逍遥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既然这个办法行不通,“那麻烦带我去徐三鹰的卧房外面去看一看吧。”
江渔火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心里多半在想,此人也不过如此。
“好啊,那你自己过去吧。”他笑道。
玉逍遥苦笑,看来这位江公子是铁了心要和自己为难了。
徐烟烟瞪了江渔火一眼,柔声道:“玉公子稍候,我去喊徐叔来。”
徐叔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双鬓虽已见斑白,但却不显老态,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说起话来如同洪钟大吕一般。
对于这样一个管家,玉逍遥实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地方。
“玉公子看出什么来了?”徐叔不动声色的道。
玉逍遥道:“徐叔早年可是当差的?”
徐叔眼睛一亮,问道:“玉公子是如何看出来的?”
玉逍遥道:“你走起路来,步伐沉稳,精气含而不露,显然是个练家子。你右手虎口处有层老茧,在行动间总是有意无意的想伸手去搭腰间的什么东西一样,所以我猜你善用的兵器应该是配在腰间的佩刀。”
“哦?”徐叔道,“为何一定是刀?剑也可以配在腰间。”
玉逍遥微微一笑,道:“诚然,但是用剑讲究轻巧灵动,用刀则讲究大开大阖,我看徐叔你下盘功夫很稳,想来是用刀的行家。”
徐叔又道:“即便用刀,也不见得是当差的。”
玉逍遥道:“徐三鹰徐老爷以前是做什么的?”
徐叔道:“六扇门总捕头啊。”
玉逍遥道:“正是。徐叔您和徐老爷年纪相近,武功又好,还在徐府当管家,我猜徐叔您和徐老爷一定有同袍之谊。”
徐叔点点头,道:“不语大师当时说要请你来的时候,我还有所怀疑,如今一见,说不定你真的可以查出是谁害了徐大哥。”
但愿如此,玉逍遥心中暗道。
他略一沉吟,问道:“徐叔,您觉得徐老爷是怎样的一个人?”
徐叔摇摇头,道:“豁达,大度,是个好捕头,也是条好汉子。”
“那他有什么仇家吗?”玉逍遥又问。
徐叔道:“仇家?他的仇家可是遍布天下。毕竟六扇门的职责就是缉拿不法的江湖人士,这本就是一件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差事,抓的人多了,杀的人也多了,还能没几个仇家?”
玉逍遥点点头,接着问道:“那,您认识薛情吗?”
“薛情?江湖上传言的那个血剑薛情?”徐叔摇摇头,“只是听说过。到了,就是这里了。”
玉逍遥心中有些纳闷,徐府的管家,也曾是徐三鹰昔年的手下,都只是听说过薛情的名字。那江渔火为何会怀疑到薛情头上去呢?就单凭一处剑伤么?
他收起心中的疑问,问道:“不语大师说晚上在房间里,曾见到窗户上有一个狮影,是哪个窗户?”
徐叔想了想,指着靠门的一扇窗户道:“是这扇。”
玉逍遥走到窗前,蹲下身来,果然在草丛中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狮子脚印,他摸了摸地面,又把整个手掌按了上去,再抬起手来,那些被手压平的草又慢慢竖了起来,地面却没有凹陷下去。
他想了想,单手撑地,整个人倒了过来。
徐叔看他的眼神顿时像在看一个呆子一样。
玉逍遥放下腿来,依旧蹲在那里,这次的地面上,被他按的稍稍向下凹陷了少许,但依旧不如那个狮子的脚印显眼。
他用手抚摸着那处脚印的边缘,陷入了沉思之中。
太阳渐渐的升到了高处,墙壁的阴影慢慢缩回了墙根。
草丛之中,忽然有丝红光,一闪即逝。
玉逍遥一下就注意到了那丝红光,他拨开草丛,轻轻的捻出了一样东西来。
徐叔凑了过来,看清玉逍遥捻着的是什么之后,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竟是一根约有一指多长的血红粗毛。
“这是!?”徐叔不可置信的惊呼道。
玉逍遥喃喃道:“好像真是某种动物的毛发。”
徐叔一脸惊恐,“是血狮子,一定是血狮子!”
玉逍遥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将血色毛发装了进去,道:“是真是假,我要去找个人来问问才敢肯定。”
他又仔细的将窗前窗后的地方查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下什么地方。
“接下来还要看哪里?”徐叔仍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这个年纪的人,总是特别容易迷信。
“去书房看看吧。”玉逍遥道。那既然是血狮子第一次出现的地方,想必一定有着什么含义。
徐叔点点头,依旧头前带路,但脚步却已略显虚浮。
徐府的书房不是很大,毕竟徐三鹰以武立家,又没有儿子,所以书房只是附庸风雅的摆设而已,玉逍遥听不语禅师说徐三鹰曾在书房里烧香化纸,但如今屋子里已看不出半点痕迹,想来是已经打扫过了。
玉逍遥凑到书架跟前,细细看了一遍书目,发现大抵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佛经,想到徐三鹰和不语禅师是多年好友,这倒不奇怪;第二类是各种经义注解,却是儒生看的书。最奇怪的是第三类,却是一些诗集词选,放在最显眼位置的是一本《漱玉词》。
“徐老爷经常来书房吗?”玉逍遥问道。
徐叔摇摇头,道:“老爷向来不喜读书,只是偶尔进来读读佛经。”
“那书房都是谁在用?”玉逍遥又问。
徐叔笑了:“小姐喜欢读书,所以常到书房来,这些诗词集什么的,都是她的。”
玉逍遥点点头,心中疑惑更甚。
若是血狮子是冲着徐三鹰来的,那为何会出现在徐三鹰不经常来的书房里?这其中是有什么寓意么?还是惑人耳目的烟雾?
玉逍遥看着书架上一排排的书,心中忽然一动。
“徐叔,徐老爷遇害前后,可曾发现书房有丢过什么东西?”他问道。
“这个···”徐叔沉吟了半晌,摇了摇头,道:“这书房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不可能是谋财害命吧。”
“那书呢?”玉逍遥追问道。
徐叔苦笑道:“我大字都识不了几个,这书房里的书名我都认不全,又怎么会知道丢了哪些书呢?”
玉逍遥问:“那你家小姐呢?”
徐叔点点头,道:“要是书房里丢了什么书,小姐肯定是知道的,但是自从出了那事之后,小姐就再也没去过书房。”
玉逍遥道:“那我去找她来看一看。”
他们不等回到灵堂就远远地看见了徐烟烟,在后院的柳树下,和江渔火抱在一起。
徐叔似是已见怪不怪了,低声说道:“老爷上个月刚把小姐许配给江公子,原来定的今年八月成婚的,唉···”说着,他摇了摇头,道,“公子你自己去吧,这种事,总不能让我这个老人撞见,少年人毕竟脸皮子薄啊。”
徐叔悄悄的走了,玉逍遥也不愿撞破别人的好事,于是故意走出了很大的声音来。
江渔火果然放开了徐烟烟,狠狠的朝他这边瞧过来。徐烟烟一张脸则红成了晚霞一般。
“你不去查案,来这里做什么?”江渔火寒声道。
玉逍遥硬着头皮走过去,说:“我遇到了一件难题,想请徐小姐帮个忙。”
“玉公子请讲。”徐烟烟道。
玉逍遥于是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徐烟烟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同公子一起去书房里看一看。”
“我也去。”江渔火说着,拿眼睛剜了玉逍遥一眼。
玉逍遥正想说些什么,鼻中忽然闻到一股焦糊味,他抬起头来,看到一股粗大的黑烟自前院中升起。
他和江渔火对望一眼,两人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灵堂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