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奔出十多里远,吕忆坚才刹住身形,在寒风中停了下来,幽幽长叹一声。
他本决定永远地忘记罗娟,就当那些经历是一场梦,一场可怕的梦。但他忘不掉,他又想起了她。
于是,他的心剧痛,脸也因剧痛而扭曲。
他想喝酒,只有酒才能让他醉,暂时忘记一切。
而此处是荒野,根本没有人家,没有酒。
“唉!女人,红颜祸水,离开她吧?永远的!”
往事历历在目,吕忆坚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舒展开来,他笑了。
是的,往事多么美好!充满柔情蜜意。虽然苦些累些,但是多么的快乐。
但他又很快想起前不久发生的可怕的事——她骗了他,还往他心口插刀。
吕忆坚的脸上笑容没了,变得扭曲。
“小娟,你变了,”他痛苦得以拳击着头,“你变得好可怕,好可怕!”
寒风猛烈地吹,似乎把他心中的痛苦刮走了不少。他的脸渐渐舒展开来,他开始去想她何以会变得那样。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她本是那么美丽,那么善良,那么勇敢,那么有情有义……可以说她是美的化身。华山上,她与他生死与共,视死如归;为保护他和大哥二哥,她拼命,险些死在胡扬的毒掌下;受骗上当栽在百恶童子手里,是她背着他拼命逃脱……总之,为了自己,她把一切都豁出去了。
而现在,她变得那么阴险,那么狠毒,那么丑恶。完全就是丑恶所化身。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小娟,你变了,变得太不可思议了!”
吕忆坚又去想,一个肯为自己而死的人会害自己吗?
答案是不会!绝不会!
可是小娟……吕忆坚的心又剧痛。
突然,吕忆坚打了个寒战。因为他想起了一桩往事:祁连山中,罗娟从包袱中掏出几副**,曾递一副与他,让他戴上,他拒绝了。而她戴上了,很快地变了几个模样。她告诉他,那叫“易容术”,能掩饰一个人的真面目。
难道有人乔装成小娟来害自己?难道有真假两个小娟?
这未免太可怕了!吕忆坚打了个寒战,冷汗也冒出来了。
冷风呜咽,吕忆坚的心冰冷。
“对,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想想因为那个木盒,不知有多少人要他的命,但他们或死或伤在他剑下。他们见明着斗不过,就用计谋。小娟是他最亲密、最心爱的人,于是他们假扮她,使自己上当。
“对,是这样。小娟是不会害我的,她是那么爱我,她肯为我去死。”
他又想起了方才碰上的罗娟,她的神情,她的眼神,她的……一切都是他认识的由美化身的她。
吕忆坚的心在狂跳,心在狂呼:“我一定要找到她,小娟,小娟!……”展开轻功,往来路风驰电掣而去。
寒风怒号,零星半点的雪花开始飘落。
吕忆坚出了一身热汗来到他碰上罗娟的地方,哪里还有她的身影?不禁打了个寒战。
“小娟,小娟!……”
没有人应声,只有北风的呼啸和草木的呜咽,鬼哭神嚎。
吕忆坚不由得急了,又叫了几声,四下里依旧没有人应声。他的一颗心直往下沉。
鹅毛大雪已漫天飞舞,铺天盖地。不多时,四下里已白茫茫一片。
“小娟,你在哪里?小娟——”吕忆坚边呼喊边四下里寻找,叫声远远传出,不见回音。
吕忆坚找出几里,没有见到罗娟,不禁暗暗着急。其时,雪下得更紧。
突然,寒风中送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吕忆坚浑身一震,打了个哆嗦。
“老天爷,千万保佑不要让小娟出事。”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所带的血腥味更浓。
吕忆坚朝风吹来的方向走了过去,只觉双脚发软,他已感觉到不祥的事发生了。
不多时,吕忆坚来到一座小山冈,只见大大小小的坟茔葬满了山冈,断碑残碣,枯草蔓生,满目苍凉。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风扑面吹来,吕忆坚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站了一会儿,吕忆坚惴惴不安地走了过去。不到十丈,眼前现出令人触目惊心的场面:黑压压的死尸,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少说也有三四十具。
在这众多的死尸中,一具粉色的尤为显目,她肩挎小包袱,手拿沾着血的玉笛,倒在两具死尸旁边。
吕忆坚顿觉全身发软,脑中“嗡”地一声,险些昏厥过去,身子晃了两晃,双膝一软“咚”地跌跪在地。
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变了。
“小娟!”吕忆坚嘶声叫着,泪水滚落,连跪带爬过去伸出颤抖的双手抱起罗娟。
这一刹那,灵魂似已脱离躯壳而去,他自己已不存在了,眼前一片灰暗。
“小娟,吕大哥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吕忆坚放声大哭起来。
“吕大哥……别哭!”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响在耳边。
吕忆坚一惊,只见罗娟缓缓地睁开眼睛,望着他。只是那般无神,没有多少光彩。
“小娟!……”吕忆坚悲喜交集,说不出话。
罗娟微弱的声音响起:“吕大哥……你终于……来了?”
吕忆坚抽噎着,痛苦地点头。
罗娟凄凉地笑道:“我很高兴……你来了……能在死前……见到你……我很开心。”
吕忆坚安慰道:“小娟,你不会有事的。”
罗娟脸上现出凄凉的笑容,道:“吕大哥……你不用……安慰我……见到你……我真的……好高兴。”
吕忆坚痛苦摇着头,道:“小娟,你不会有事的,我们这就去镇上,找大夫治好你。”说完抱起罗娟,展开轻功冒着风雪风驰电掣而去。
罗娟道:“吕大哥……你停下。”
吕忆坚急道:“小娟,你挺住!我们很快就赶到小镇。”
罗娟急道:“吕大哥……你停下!……没时间了。”
吕忆坚刹住身形,一脸悲痛,一腔悲痛望着罗娟。
罗娟凄然道:“吕大哥……我已……筋脉尽断……五脏六腑……俱损。……纵是……华佗在世……扁鹊复生……也无救了。”
吕忆坚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是那么无助,那么沮丧。双膝一软,颓然跪倒地上。
由于说话太多,罗娟胸口急剧起伏着,好一会儿才好了些。道:“吕大哥……我死了……你不要……太难过……太伤心。”
吕忆坚的心在滴血,有如万蛇啮心般痛苦。哽咽道:“小娟,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我们还要到那美丽的大草原,与牛羊为伴,自由自在地生活。”
罗娟失神的眼中涌现出神往,心已随思绪飞向那美丽的大草原,道:“大草原……真美!”
吕忆坚道:“小娟,待你好了之后,我们就去大草原。”
罗娟笑了,吕忆坚也笑了。这一刻,他们忘了现实。
然而惨酷的现实,很快唤醒了他们。
罗娟惨然一笑,道:“吕大哥……在我死前……你能……答应我……几件事吗?”
吕忆坚的心剧痛,道:“不!小娟,你不会有事的。义父是神医,除了义父还有好多的名医,他们一定能治好你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罗娟道:“吕大哥……你不要……安慰我了……我一切……都明白。”
吕忆坚闭上眼睛,伤心的泪水无声流淌。他吞咽着苦涩的泪水,痛苦地点头。
罗娟脸上又绽出笑容,道:“吕大哥……我死后……允许你……为我……难过一阵子……但……不允许……你永远……为我难过。”
吕忆坚痛苦地吞咽着苦水,点头。
罗娟胸口又急剧地起伏,费力地道:“世上……好女孩……多的是……你把我……忘记吧!……心洁……无悔妹妹……她们都是……好姑娘……很爱你!……你不要……负她们。”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
吕忆坚痛苦地劝罗娟别说话。
罗娟费力地摆摆手,喘息着继续道:“我死了……师父一定……很难过。……你叫她……不要伤心……徒儿不孝……不能……孝敬她……老人家!……你代我……孝敬她……照顾好……燕儿。”
吕忆坚痛苦地点头,他已痛得说不出话。
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罗娟吐血。
吕忆坚好不心疼,好不难受,然而却又一筹莫展,无能为力。他能做的,是尽量让罗娟感觉好受些。
好不容易咳嗽停了下来,罗娟已被折磨得筋疲力竭。她费力伸手擦去吕忆坚的泪水,道:“吕大哥……别哭!”
吕忆坚哽咽道:“我不哭。”
罗娟惨白的脸上绽出凄凉的笑容,她只觉好累好累,缓缓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