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当空,浓雾正在散去。这是一天中最能看清白骨山的时间。
透过薄雾,可以瞧见一处绝壁上,长着一棵巨松,不苍翠,却古老,条条碗口粗细的根深扎进崖缝中,根根交错,织成一张“根网”。毕竟崖缝中缺土少水,古松枯黄,就要死去。
这时,从这张网中探出一个头来。细看之下,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嘴边留着血渍。
这不是无情公子又是谁?
不错,这正是被仁中龙等三人使诈而落下悬崖的吕忆坚。当他被仁中龙打下崖后,身子急剧下落,心想:“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掉下去不粉身碎骨才怪!娘的仇怕是此生无法报了。”想到此处,他狠狠地在自己胸前捣了一拳。这一拳击得重,他昏迷过去。
天无绝人之路,在这悬崖绝壁上,偏有个小平台,在那里长了棵古松。他被古松一挡,反震回来,掉进“网”中,脱了粉身碎骨的厄运。至此刻他醒过来,探出头来。
吕忆坚茫然地看着薄雾,树根。道:“我死了吗?”
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吕忆坚忍不住“哎哟”出声,一脸痛苦之色。他曾听人说起,死人是没有痛苦的,而此刻心口这么痛,难道我没死?
“难道我没死?”他问自己,“没有死,我现在在哪里?”
目光再次向周遭打量。这一次,他除了看到薄雾和古松,还看到了绝壁悬崖。
于是,他很快忆起了前不久发生的一幕:王小仙惨号,仁中龙父子在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呼声中齐飞身过去,自己处在报仇后的快意中。不料王小仙原是使诈,自己被她击中一掌,接着又是第二掌,接着又是一蓬恶毒的钢针飞射,自己咬牙拼命避过,正拟……谁知仁中龙适时推出一掌,于是在一蓬血雨中,自己落下悬崖……
想到此处,吕忆坚不禁恨得咬牙切齿,目现凶光,一脸杀气。恨不得将仁中龙王小仙千刀万剐,剁成肉酱,挫骨扬灰。
又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很快把他唤回现实,一脸痛苦之色。他明白自己受了伤,而且不轻。
吕忆坚忙从身上摸出几个瓶子,拔开瓶塞,倾出一些白的、绿的、红的药丸服下,这是些止痛和医治内伤的药丸。然后,他盘膝而坐运功疗伤……
夕阳西下,白骨山中的雾又变浓,变浓。吕忆坚运功完毕,感觉好多了。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浓雾,看不见山崖、树木,连眼前的古松也看不见。
好浓的雾!
吕忆坚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可如何是好?他只好呆坐着。
“呱、呱……”
眼睛虽然看不见,耳朵却能听。吕忆坚听得出是几只乌鸦在叫唤,那种在没有食物充饥时的哀鸣。
听着乌鸦的哀鸣,吕忆坚忽觉腹中空空,好饿好饿。他记得自己上白骨山后被打下悬崖到现在,至少已有三天。三天,不曾吃一点儿东西,肚子饿起来,那滋味是不好受。
吕忆坚不禁吞了口口水,道:“来得真不是时候,怎么一下子就饿了?”
“呱、呱……”
吕忆坚不禁又吞了口口水,转着头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只有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
“咕、咕咕……”
这可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吕忆坚竭力忍受着,品尝那饥饿的滋味。这种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怕是永远也无法想象。
“咕、咕咕……”
吕忆坚叹了口气,多么无可奈何。有谁能想到他无情公子没有被人打死,而是将饿死在这里?
“呱、呱……”乌鸦的叫声本是悲哀的,可在吕忆坚听来却满含欢快。他曾听人说,乌鸦是一种人人讨厌的鸟,有它们欢叫的地方,就有人死亡。
难道我真要死了吗?我无情公子真要死在这里?
“咕、咕咕……”吕忆坚叹口气,这声音就像是那死亡的前奏。
死亡的阴影罩向吕忆坚的心头。
人,在临死的时候,往往会想起很多的事,愉快的、伤心的、遗憾的……
吕忆坚此刻就想到了罗娟,也想到了南飞雁和南心洁,也想到了天涯客四海宾……
“他们都还好吗?他们是否知道此时我正在忍受饥饿,等待死神降临?我是要死了,永远地离开他们,但愿他们永远也不要明白,好好地活着。”
吕忆坚也想起了剑,想不到此刻只有一把剑陪着他。
“呱呱……”欢叫声似乎更烈;“咕咕……”死亡的前奏也似乎奏得更响。吕忆坚闭上眼睛。
但很快,他睁开眼来,他又想到了罗娟、南心洁、天涯客……更想到了永远舍他而去的娘亲。罗娟和南心洁等正盼着他回去,母亲的仇更等着他去报。他怎么能死?怎么能死?!
罗娟的倩影,南心洁的欢笑,大哥二哥的相貌,一幕幕浮现眼前,响在耳边。
突然,一个声音响在耳边:“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吕忆坚全身剧烈一震,这是他娘临死的惨叫。
吕忆坚眼中噙着泪,心中叫道:“娘——”接着,一阵得意的哈哈笑声响在他耳边,那是仁中龙王小仙在大笑。
吕忆坚立刻血液沸腾,双目尽赤。
“不!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吕忆坚愤怒地吼着,但声音很低,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小娟心洁她们正等着我回去,娘的仇还未报,仇人还逍遥在世上,我怎么能死?怎能死?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责任的使命,求生的欲望,驱使着吕忆坚行动了。他的手在身边摸着……
终于,他摸到了一朵蘑菇。他高兴极了,立刻把它抓来连泥土也不抹掉就吃了下去。
吃完,他的手又摸向刚才的地方,又摸到一朵,依旧抓回来迫不及待地吃了。
再摸时,没了。
两朵蘑菇下肚,吕忆坚便觉不再那么饿了,死神正一步一步远离他。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