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会感觉很可惜,有人会觉得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墨公的行为恰恰是说明了他的格局和眼光,或许这个世界没有给他足够的天地。
但是他已经坐到了这个世界的极致。
现在他要杀了景天这个楚国的皇帝。
郭逸怀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不对劲!
一切都在他的谋算之中。
陈大学士哪怕没有称帝之心,但想要平息官僚集团内部的狂热,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与精力,更何况沧州方面还准备了很多事情让朝廷去忙。
墨公进宫,景天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为何他现在还能如此平静?
郭逸怀的视线落在棋盘上,忽然在其间看到很多生灭的意味,右手下意识里握紧了轮椅扶手。
他霍然抬头,盯着景天说道:“这不可能!”
景天说道:“没有不可能。”
郭逸怀沉默了会儿,说道:“既然从一开始你就想要杀我,想来白青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
景天说道:“是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郭逸怀说道:“白青愿意听你安排,说明他没有忘记那些前尘往事,他也没有真正觉得你是对的,但是他会相信那个人。“
他隐约猜到了那名黑衣侍卫的身份,只是没有证据。
“遗忘不是因为红尘,而是时间的力量。”
景天说道:“无法超脱时间,就将永远是时间的奴隶,我们修仙问道难道真的要成为这方世界的奴隶?起码我不这样认为。”
听到这句话,墨公若有所思,说道:“所谓心愿,亦是枷锁,应如衣服般脱了去。”
景天说道:“亦是一理。”
墨公望向雪亭,发现竟是看不出这个年轻皇帝的深浅,忽然说道:“既然如此,何必坚持?或者今日可以有更好的结局。”
话音方落,寒风卷雪而起,他从原地消失,下一刻便来到了亭间,双手落在郭逸怀的轮椅上。
看着这幕画面,方岳神情微凛,缓缓放下手里的伞。
对方的境界实在太高,如果先前那刻向陛下出手,他根本拦不住。
墨公推着郭逸怀的轮椅向宫门处走去。
车轮碾压着积雪,发出咯吱的声音,并不难听。
“你们可以放弃杀我,但我不会。”
景天平静的声音在亭下响起。
墨公停下脚步。
郭逸怀挑了挑眉,说道:“大学士不会让你杀我,他是要名留青史的人,会在意史书上怎样记载今日。”
景天说道:“我不在意。”
无论是史书上的记载还是大学士的想法,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情,他都不在意。
宫门外忽然响起数声闷响,还有交战的声音。
那几名沧州安插在皇宫里十余年的太监,倒在了染红的雪地里。
伴着密集的脚步声,不知道多少侍卫与禁军围住了正殿,然后叩门声响起。
“陛下,宫外已平,还请冷静,容臣劝墨公离开!”
宫门外传来陈大学士苍老而焦急的声音。
墨公回头望向雪亭里的景天。
景天没有说话。
陈大学士在宫门外再次高声喊道:“请陛下三思!请墨公三思!”
郭逸怀看着不远处的宫门说道:“他不会让你杀我,你也不能杀我。如果我死,靖王便会带着大军投往秦国,我在此地准备了二十年的资源与力量都会全部交到顾寒军的手里,到那时世间再没有人能挡住他,你只有认输一途。”
景天说道:“我说过,我不在乎。”
郭逸怀说道:“就算你胜了棋局、杀了我又有何用?最终天下这盘大棋还不是我胜?”
景天说道:“你低估了自己的重要性,这场夺鼎问道的最终胜负就在你我之间,就在亭下,不在天下。”
“更何况……你也没有说实话。”
景天看向郭逸怀,而郭逸怀沉默。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被你如此评价,便是我也觉得有些骄傲,但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重视我。”
“你明白的,就算原先不明白,这时候也应该明白了。不然你为何会放弃这般好的机会,暗示墨公带你离开?”
景天说道:“……而这也正是我一定要杀死你的原因。”
郭逸怀再次沉默不语。
是的,让墨公放弃弑君是他的想法,因为他猜到了一些令人震惊的事情,他必须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想告诉的人。
不然这场问道可能会迎来一个难以想象的结局。
可惜他如此果断地放弃杀死井九的机会,景天却不想让他离开。
郭逸怀看着不远处的宫门,微微挑眉问道:“你确定能杀死我?”
景天在雪亭里,方岳在亭畔,白青不知在何处。
墨公推着轮椅,他坐在轮椅上,离宫门只有数步,随时都可以离开。
墨公是这个世界的最强者,就算你的天赋再高,哪怕出娘胎便开始修行也不过二十年时间,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郭逸怀在心里默默说道:就算能搏杀自己,你们也必死无疑。
是的,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雪早就已经停了,寒风呼啸,吹散铅般的云,清丽又清冷的阳光洒落皇城。
皇城外隐隐传来厮杀声与骚乱声。
陈大学士焦急的声音就在宫外门,却也仿佛在极遥远的地方。
雪亭四周一片安静。
真实世界也是死寂一片。
其实胜负已分,这个胜负不是在天下,而是在亭中!很多人似乎不明白这句话,但是更多人却陷入沉思。
云台山谷的所有看客们,全都看着半空里的画面,神情紧张至极,等待着定南王世子与神都集团在夺鼎大会上的第一次正面较量。
是的,神都集团是一个已经抱团的群体,这里面郭逸怀应该算作是代表人物。
皇宫广场上的雪地上,郭逸怀淡淡的说道:“走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语气很沉稳,就像客人对主人告辞。
景天却说道:“杀了。”
宫门处的阴影微有变化,从里面跃出一人,带着凌厉而强大的杀气,斩向轮椅上的郭逸怀
残雪是他蒙在脸上的白布,阴影便是他的身体。
白青原来一直都在这里等着。
从一开始,景天就没想过让郭逸怀活着离开。
郭逸怀神情漠然,右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巧的弩,毫不犹豫地抠动了扳机,同时左手捏碎了一个符宝。
那道宫门,他已经看了很长时间,也做了很长时间准备。
墨公看来对体弱的靖王世子非常有信心,没有理会白青,直接从轮椅后方消失。
再次出现时,他已经来到雪亭里。
一声龙吟,名剑出鞘。
寒剑化作一道亮光,向前刺去。
景天没有动。
方岳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前。
寒剑破胸而入,带起一道鲜血,只乘半截留在外面。
方岳没有给墨公拨剑的机会,双手如铁般落下,死死握住了剑身。
他用的不是剑法,但又是剑林的锁龙剑术。
鲜血从他的手掌与剑锋之间渗出。
他知道自己不是墨公的对手,没想过战斗,只是想把对方的剑留下片刻。
双方选择了同样的战法,那就是用自己的弱者锁死对方的最强者。
只看郭逸怀能在白青疯狂的攻击下支撑多久,以及方岳究竟能不能锁住墨公的剑。
墨公感觉到这个年轻侍卫的双手里传来一种奇妙的力量,仿佛变成了真正的剑鞘,微微挑眉。
既然不能拔剑,那便向前。
墨公清啸一声,向前疾踏,寒剑尽数没入方岳身体,然后破背而出,直指亭下的景天。
方岳血流如注,不停倒退。
啪的一声轻响。
寒剑刺进了亭柱。
景天不在那里。
喀喇声响里,雪亭倒塌。
墨公微惊回首。
宫门外,轰鸣的巨响还没断绝,刺鼻的焦糊味正在散开,模糊的烟尘里,可以看到血水如瀑般飞散。
那个精弩与符宝配合,射出来一串火苗,可以产生极其巨大的威力。
郭逸怀此生天生体弱,无法在修行道上走得更远,便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准备,竟是一举轰断了白青的一条手臂。
这依然无法阻止白青杀死他,但至少争取了一些时间,只要墨公能够杀死景天与方岳,便能转头为他解围。
可惜的是没有机会了。
轮椅后背上出现一个很秀气的掌印。
那个掌印穿透精钢的材质,直接印在了郭逸怀的后背。
如瀑般飞散的血水,不止来自于白青的断臂处,也来自于郭逸怀的双唇。
这自然是景天出手,问题是他是怎么从雪亭到的那处?
更令人不解的是,他这时候又去了哪里?
墨公忽然觉得有些冷,然后觉得很冷,仿佛有无数寒风正缭绕自己的身心。
他望向自己的身体,发现上面多出了数百个极细的小洞,正在渗着血。
那些血洞很小,便是雪粒都不能进去,但寒风可以进去。
血肉渐渐重新填满那些小洞,但伤害却无法再复原,真气如丝般向着天地间散去,生机亦是如此。
墨公看着那些渐渐消失的血洞,心里生出很多不解,皇帝的境界果然非凡,但并不比自己高……
寒风再起,景天重新出现在雪地里,脸色有些苍白。
墨公怔怔看着他,问道:“你怎么能这么快?”
极天鼎的幻境之内,所有人,所有的夺鼎问道者,都是神魂或者还有很大程度上的神识,景天也不例外。
这里是不会有实物进入的。
但有个例外,景天手腕上的东西竟然是首个能进入的的实物!
这还不算,对于这里的鼎内世界,恐怕没人比他更熟悉,这是他最大的实力也是最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