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人目光慢慢的变得清晰,他在看那些幻境之中的画面,虽然画面变幻的很快,但依然想要从中看到自己人认识的人。
忽然他醒悟过来,那些都是假的,可是……如果那十五年只是一场梦,为何记忆却那般鲜明?
他有些怅然。
这种感觉很复杂,难以用言语形容,若让普通人的一生经历,大概会发疯,或者就此沉浸,很难摆脱出来。
修道者要相对好些,依然很难在短时间里便完全清醒。
但通过这个过程生出的感悟,如果能够消化吸收,便能令道心更加坚定,便是这次夺鼎问道大会的目的。
清风仍旧在吹,时间在流逝,夺鼎问道仍旧在进行。
又有几名夺鼎问道者睁开眼睛,陆续醒来。
他们经历了与前面那位修道者相同的过程,用了一段时间才接受了现实,开始讨论在幻境里的遭遇。
然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些人都是被一名境界高深、战力惊人的黑衣刺客所杀。
那名黑衣刺客究竟是谁?
他们望向那些还没有醒来的夺鼎者,在心里猜测着那些人在幻境里的身份。
比较著名的人物,大多数人可能才到了身份,比如有人会猜到楚国的那个小皇帝,很有可能是那位定南王的世子殿下。
但是赵国皇宫的那个小太监是谁?或者杀死自己拿给黑衣人是谁?
他们的视线落在顾寒军的身上。
顾寒军闭着眼睛,仿佛在沉睡,与平时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但不知道为何,有道极淡的杀意正从他的身体里缓缓溢出。
那几名修道者对视一眼,露出一抹苦笑,猜到了那名黑衣刺客的身份,心想自己死得不冤。
此人是仙师阁内部的隐藏弟子,一身实力的确是神鬼莫测,在幻境里面不想着王图霸业,却一心一意杀人,那有几个人能挡得住?
又有一名问道者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一身文士打扮,是某个中州的大家族弟子,一项自视甚高的样子。
此时这位望向四周,眼神很是迷惘,忽然悲痛至极的哭了起来。先醒来的那几位问道者没有露出嘲弄的神情,因为他们感同身受,而且他们刚醒过来时,表现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用了段时间,那位中州子弟终于接受了现实,停止了哭声。
一位与他相识的问道者关切问道:“丘兄,你是如何出来的?难道也是被一名黑衣刺客找到了?”
此人闻言微怔,奇怪的说道:“什么黑衣刺客?”
那位问道者有些吃惊,问道:“如果不是被那个小怪物找上门去,以年兄的本领,为何这般早便离了幻境?”
这位中州子弟叹息一声,说道:“我降临在燕海国的镇国大教七神教中,辛苦修行,刻意经营,好不容易得了教主信任,被选进宫助皇帝炼丹,原想着在宫里停留数十年,收服皇帝,将来成为一教之主,再以教立国,谁曾想本来正在进攻秦国章郡的北海郡大军忽然折道南下,与楚国靖王私军两相夹击,不过二十天的时间,两国大军便杀进了都城,皇宫烧成一片废墟,我运气不好,没能逃出来,当然就算能逃出来又能如何?想来七神教山门只怕也被毁了。”
除了四大国之外,那个世界还有一些小的城邦附属国,多为其他四国的附庸,如今战国纷争之下,先后被灭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这些问道者们在幻境里生活了十五年时间,骤然听闻四国之外的燕海国居然就这样覆灭了,不禁生出极大感慨,沉默不语。
中州子弟看了那人一眼,问道:“你何时出来的?”
那位问道者算了算,说道:“比年兄先出来一个时辰。”
丘姓子弟说道:“你离开之后不到三十日,两国大军便杀了过来。并非直指齐国。”
那位修道者闻言微怔,想着还在幻境里的那些亲人挚交,眼里隐有痛苦之意。
丘姓子弟说道:“你不会也是燕海国人吧?”
那位问道者行礼说道:“说来惭愧,死时我也只是朝中一名普通官员,倒是道友在宫里的大名我早有所闻。”
一位帮助皇帝炼丹的少年道士居然享有大名,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好名声,他不便说得太明白。
丘姓子弟却毫无惭愧之意,反而轻捋短须,显得有些得意。
很快那些得意便消失了,变成了愤怒,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是第十六个出来的。
还有六十名问道者在幻境里,自己天赋卓异,手段了得,为何这么早被淘汰了出来?
看着那些依然闭着眼睛沉睡的人们,他眼里满是痛苦与愤怒,喝道:“这不公平!凭什么他们进去就是靖王世子、北海公子、白痴皇帝,我们却要从最下层开始攀爬?”
听着这句话,醒来的问道者们脸上都露出了同样的情绪。
想着这十五年在七神教与皇宫里的艰难与羞辱,丘姓子弟冷哼一声,道袖微卷,带起一阵清风便向某处袭去。
那里坐着极天鼎南方方向的众人。
景天闭着眼也坐在那里。
要说丘姓子弟最嫉恨哪位问道者,自然是楚国的那位白痴皇帝。
相信大部分问道者都是这样想的。
他当然不敢杀景天,只是刚从幻境里醒来,精神还有些恍惚,羞怒之余,总想发泄一番。若让他的袖风落在景天身上,景天在极天鼎里的神魂必然受到干扰,说不定便会出大事。
就在此时突然一阵狂风突然袭来,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丘姓子弟,直接抛了出去,落向下面山谷。
天空里传来他的惨叫声,不知道最终他会落在哪里,被摔成什么模样。
主持夺鼎大会的仙师阁天尊,此刻显出身形,看了看了看刚才和丘姓子弟说话的几人,眼神冷漠至极。
那几个问道者内心震撼,但都敛神静气,表示这件事情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大天尊皱着眉看了看那鼎上的云雾画面,眉头皱了皱。
似乎他也在疑惑一些事情,那么到底谁是谁哪?
失败者醒来,自然是被赶出极天幻境,但他们也心有不甘,那么到底该嫉恨谁哪?
……
景天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对那些夺鼎问道者的身份猜测,他也只是大致感觉到了,对错相差不大。
但是有个人到底是谁?或者此人到底在哪?
他所关心的人只有一个,也被他视为最大的对手,此人便是流云学院的那严长青!
可是现在都已经这么久了,这个严长青似乎仍旧无曾出现过。
幻境之内的世界其实并不大,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上,区区不到六十个人却似乎真的并不好找到每一个人。
时间就在思考和修炼当中慢慢流逝,转眼又过去了三年时间。
三年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得到胡骑与靖王的暗中帮助,北海郡造反终于成功,大军杀进了咸阳。
北海太守正式登基为帝,发布的第二封诏书便是立王寒为太子。
这件事情没有超出人们的意料,少年武神王寒排行第二,但在起兵起到了最重要的作用,立下无数功劳。
他的那位兄长早在起兵之前便主动要求留守北海,明确表示了放弃或者说退让。
只是令人有些心寒的是,就在立太子诏书颁行后不久,此人还是死了。说的是病死,但谁知道是自杀还是被杀呢?
还有一位落难的姑娘也被迎进了咸阳城,被新皇封为护国郡主,看似尊贵至极,实则不然。
咸阳城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位郡主被幽禁在冷宫里,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出来。
秦国的局势并没有很快平静下来,多路义军打着拥立公主的名义,前赴后继地向着咸阳城发起进攻。
王寒率领大军四处扑杀,军法依然如神,手段则是越来越残暴,动辄屠村坑降,再没有人用少年武神来称呼他,而是称其为杀神。
……
作为秦国新皇的暗中支持者,楚国靖王也获得了极大好处,有大片大片沃野归了沧州,困扰那对父子多年的粮草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靖王世子最近这些天的心情不错。
初雪落下时,他让下属推着自己的轮椅来到湖边赏雪。
事实上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眼底蒙着一层淡淡的阴影与不悦。
秦国的局势一直在他控制之中,白昼的战功离开他的出谋划策,但他现在却觉得,局势似乎渐渐偏离了方向。
这与那位杀神最近的所作所为有很大的关系,在他看来,王寒此人就是顾寒军,但此人既为仙师阁的弟子,当有人善之心才对。
起码这些年大晋的百姓,对于仙师阁的尊敬从未降低过,仙师阁在民间口碑一项不错。
但是顾寒军现在的行事风格……现在的做法有伤天和,哪怕这里是幻境,里面的人类并非真实生命,亦是不妥,而且由心见性,这位顾寒军师兄如果稍有迷失,对大局颇为不利。
而事实上,顾寒军是不是真的迷失自己,郭逸怀也是在极为担心。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不会迷失,但也总有人会迷失。
就像现在景天在外的身体上,他的手箍正散发着一丝微弱的光芒!
幻境当中的景天摸着手腕上的铜箍,若有所思,那一阵阵的清凉之意会很快将他脑中的纷乱的思绪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