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被不断地扔出去,在夜空中化作一团团黑影。
这些人,恨不得将曲江池畔所有的石头都拿来打江中的鲛人。
怪物!去死!
咒骂声不绝于耳,用尽了所有的刻薄和怨毒。
但是,他们忘了,就在之前,他们还曾经称赞过她的美丽与神奇,千方百计的想要将她占为己有。
而那,不过是一个时辰之内的事情。
书生将鲛人护在怀里,只身面对所有的咒骂和伤人的石头。
可以想象,若是被这么多的石头打中,书生这单薄的小身板就算是不死,恐怕也要褪掉几层皮。
所幸,能够百步穿杨的都是神射手,而不是这些普通的凡人。
尽管有那么多的人通过扔石头来表达他们满满的恶意,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石头都能打中书生。
因为离得远,因为光线暗,因为力气不足,也因为天公不作美。
但是,石头打不中,也算是激怒了岸上的人们。
他们变本加厉地咒骂着,叫嚣着,发泄着。
“怪物!”
“恶毒的怪物!”
“凶残的怪物!”
“没人性的怪物!”
“蛇蝎心肠的怪物!”
……
人们用尽各种不好的形容词去描述这个所谓的“怪物”,其精彩程度,堪比书院里那些个学子们无聊时常做的那个填字游戏。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原来,这世间竟然有这么多不堪的词语!
原来,人心竟然真的可以恶心到这种程度!
鲛人伤人,不过是因为是人们先冒犯了她,不过是因为是人们先伤害了书生。
可是人们冒犯鲛人、伤害书生,却仅仅是因为自私自利的占有欲在作祟。
两相比较之下,那个怪物到底是谁呢?
当一件事物之于你没有妨碍的时候,那么,它是美丽,是善良,是正义,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的亲密。
可是,一旦它对你的生命和利益构成了威胁,那么,一切都变了,变成了丑陋、恶毒、邪恶、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疫。
所以你看啊,与其说,伤人的鲛人是怪物,倒不如说,自私贪婪的人心才是那个真正可怖的怪物。
人们的咒骂还没有停止,至于扔石头的举动,尽管知道自己打不中,却还不肯罢休,依旧不知疲倦地扔着石头。
因为,他们期盼会有奇迹的发生,也愿意赌一个打中的可能性。
鲛人缩在书生的怀里,一直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愤怒。
或许,一直到现在,鲛人还是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上一刻还拼命想要亲近自己,下一刻就能够拳脚相向。
当然,她怎么也不可能弄得明白,谁让她不是人呢!
不知不觉间,沈毕之三人已经远离了人群。
她抱着手臂,倚在一棵光秃秃的树干上,看着热闹,百无聊赖。
“怎么能这样呢?不行!我得去阻止他们!”苏旭这孩子一腔的热血,说着就要冲过去。
沈毕之抬了抬眼皮,看着他那小胳膊小腿的模样,扯了扯嘴角,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凉凉地吐出了四个字,“不自量力!”
丁洪涛不愧为大凉好兄弟,看见苏旭如此鲁莽行事,连忙上前抱住他的腰,温声劝道,“小旭,此事不可鲁莽!”
“洪涛,你别拉我!”苏旭剧烈地挣扎着,“再不出手,他们就被打死了!”
“你出手能怎么样?凭你一个人打的过那么多人吗?”丁洪涛死死抱住他,“你等我好好想一个办法,再救也不迟!”
可是,还没有等丁洪涛想到什么好办法,“咣咣咣”,一阵锣鼓之声响了起来。
鸣锣开道,这是时下大凉朝廷里一些官员们最喜欢的做派。
这副做派的,其实都是些外官,京都毕竟是天子脚下,官员们不敢闹腾的这样厉害。
一行官差走了过来,穿着皂袍黑靴,腰间还挎着刀剑,有的拿了锣鼓,有的擎着照明用的灯笼。
而在这些官差的队伍之间,夹着一个胖大人。
这个大人也不知道整日里都是吃的什么好吃的,胸怀足有两个成年男人那么宽广。
玉石的腰带将他的肚子分成两个部分,几乎都要勒进了肉里。
那一身墨绿色的官服穿在他的身上,怎一个滑稽了得。
“文大人!”
“文大人来了!”
“是文大人!谁请来的文大人啊?”
“文大人?分明就是文扒皮!”
“文扒皮怎么来了?他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铁定是听说了这里有人鱼,奔着那珍珠呗!”
“可不就是嘛!有什么好事能落下他文扒皮啊?”
岸上的人似乎对这位姓文的大人很是熟悉,也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品性。
“本地的县官,姓文,叫文清廉。”丁洪涛凑过来,向沈毕之解释道,“名字是清廉,其实却是个大贪官!他断案子,从来都是认钱不认理,也不知道判出了多少的冤假错案。与其称呼他文大人,这城里的人啊,其实更愿意叫他一声文扒皮!而且,听人说,他的乌纱帽都是花钱买来的……”
好吧,这下子,沈毕之也算是知道这位文大人的品性了。
那位文大人抖了抖八字胡子,连带着那一身的肥肉都跟着抖上一抖,他清了清嗓子,“咳!咳咳!”
他咳了几声,拿足了官势,作足了官腔,这才算是开了口,“本官听说此地有鲛人出没,行伤人害命之事,为保一方平安,本官义不容辞,特此前来捉拿那恣意行凶的鲛人!”
这一番话,倒是十足的官话,撑的住场子,说的可谓是义正言辞、大义凛然,不知道的还真要赞上一声“好大人”!
那些官差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来一张巨大的渔网,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了岸边,手一挥,一张大网就铺天盖地的冲着鲛人和那书生罩了过去。
这位文大人,竟然还是有备而来!
书生一看这架势,当即就松开了鲛人,还顺势推了一把,大喊,“绾绾,快跑!”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张大网罩了下来,把书生罩在了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