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被罩在网下,那鲛人又如何肯走?
她扒着渔网,拉扯,撕咬,死活不肯放,拼命摇着头,眼中渐渐有泪光闪动。
官差们撒下了网,原是想着赶紧把鲛人抓了,好赶回家陪家人吃上一碗蘸了花生碎的芝麻汤圆。
可是现在,这一网下去,抓到的不是鲛人,反而是个文弱书生,这些临时被喊回来的官差们心中难免有些郁结,免不了就多说了几句话。
“真他娘的晦气!有人鱼就不说什么了,那个小白脸子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谁知道呢?这曲江啊,最近是真他娘的邪乎!”
“怎么说?怎么说?老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啊?”
“那自然是……知道啊!这绍城才多大点儿的地方啊,还能有我张老三不知道的事?这事啊,得从年前的时候开始说起……”
“什么事啊?老张你丫的能不能不卖关子?”
“叫张哥!”
“张哥你个大列巴!爱说说,不说拉倒!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痛快,还是不是个爷们了?再这样,下次别上我家吃饭了!”
“别啊!你是我哥!王哥,好王哥!嫂子的手艺可比酒楼里的厨子强多了!我错了,我说还不行嘛!”
“说!”
“行行行,我说!年前不是下了一场挺大的雨嘛,曲江上沉了船了。听说是朝廷里的一个大官给丢了,皇上派了不少的御前侍卫来寻呢!来人往江里那么一捞,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嚯!那可真是见了鬼了!别说是人了,那水底下啊,连船也没捞着半条!”
“这么玄乎?”
“可不嘛!那些个京里来的官老爷哪能个个亲自去捞啊?都是雇的沿岸的百姓!我婆娘她叔叔就去了,而且他和我说,光是一天就有二两银子呢!”
“还有这样的事?”
“还有更玄乎的呢!他偷着和我说,这水里啊,不单是没有船、没有人,还有别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玄武大神!这水里供着玄武大神呢!”
“玄武?还大神?这你也信?这破地方要是真有什么神仙,曲江边上还能年年不是决堤就是大旱的啊?要我说,指不定就是什么邪祟呢!”
“管他是什么玩意,老子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百无禁忌!”
“先是沉船不见踪影,这又有人鱼伤人在后……这年头,是人是神还是鬼,怕是只有天知道了!”
“要我说啊,这曲江怕是真的不干净,谁沾谁倒霉!也不知道文扒皮是不是被附了身了,这大过节的,抓的哪门子鱼啊?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就是,我婆娘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可不,我刚才出门的时候,孩子他娘包完汤圆正好要下锅!这么看,等我回去都得坨了!”
“你们有家有业的,还有人等着吃饭,墨迹个啥啊?老子才算倒霉呢!输了一年了,好不容易今天转运了,还没赢两把,就让文扒皮喊这儿来了!他娘的!还遇到这么个小白脸子耽误事!”
这些人说着话,一个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没有面对的是凶恶伤人的鲛人而自己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觉悟。
不过,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倒是坚持收了网。
或许,这网里的确不是鲛人,只是个普通的书生。
可是,这书生在网里,那鲛人不是也没有走吗?
若是,收网的时候,连带着将鲛人也一起扯上岸,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退一万步说,就算鲛人没有一起被拉上岸,但起码这讨人厌的书生被拽上岸了。
一来,鲛人没有了这书生的保护,官差们自然好得手一些;二来,官差们再次撒网,也能少了网错的可能。
书生见鲛人迟迟不肯走,这会已经被拖了一段距离,情绪自然是越发的激动。
书生剧烈地挣扎着,张牙舞爪的,却始终不得其法。
眼见着,离岸边越来越近,鲛人也开始慌了。
她方才一直在撕咬着渔网,可是这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被咬断。
她的嘴已经开始流血,顺着下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染红了衣襟那里一大片。
“这鲛人倒是有意思!”沈毕之轻笑,“洪涛,我能在你家院子的那个池塘里养鱼吗?”
“养……养鱼?”突然被点名的丁洪涛有些怔愣,三少,你的意思不会是要养这鲛人吧?不是吧?不是吧?一定是我想错了!
“恩。”沈毕之点了点头,难得还询问了一句,“不可以吗?”
丁洪涛嘴角抽搐了一下,狠狠地点了点头,“可以!”
“那你出手吧!”沈毕之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再晚些,我的鱼就要被别人捉走了。到时候,我会很不开心的。你是不知道,我这个人一不高兴,总要让其他人更不痛快才行!”
丁洪涛心里默默流泪,却还是踢了右边一个八九岁小孩子模样的人小腿一下,“你这小贼,还敢偷我的宝贝金鱼?”
那小童个子不高,有些消瘦,皮肤偏黑,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看上去就透着股机灵劲。
小童被丁洪涛踢了一脚,连忙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爷,爷,我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说着,人已经窜进人群里了。
丁洪涛也不再计较,转过头继续看热闹去了。
却说那小童在人群里钻来窜去,一共撞到了三个人。
第一个,是身怀六甲的一个妇人,穿着打扮看起来不错,虽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却也是衣食不愁的样子。
这妇人肚子已经很大,被撞后“哎呦”了一声,再去找那小童自然是找不到的,只好对着自己的夫君捶打了几下。
第二个,是个膀大腰圆的年轻汉子,短打劲装,腰挎宝刀,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这汉子被撞了一下,却纹丝不动,只对着那小童恶狠狠地挥了挥拳头。
第三个,是总角的小丫头,穿红色的棉衣,手里还拿着一串山楂的糖葫芦。
小丫头被撞倒在地,“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旁边的年轻父母连忙迎上来安慰一通。
然后,孕妇的夫君,挎刀的汉子,小丫头的母亲又纷纷离开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