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汤好香!”张良却是并不在意绮里季口中言语,知他也是故意如此,不过是要让自己知道凡事不可这般太过琢磨,免得钻了牛角尖意思。见赵青板着脸盛了一碗汤来,不免略有几分尴尬,伸手接过,顿时一股热腾腾香气扑面而来,轻轻喝了一口,立时被烫的一缩,口中连声道“好烫!好烫!”。东园公脸上一笑,顺手一抛,一个木勺隔空飞了过来,轻轻巧巧落在碗里,连半点汤汁都未溅起,只是荡起一圈涟漪。这一手功夫显露,让张良看的也是舌桥不下,东园公离着自己少说也有四五尺远,这木勺也不是轻飘之物,何以便能来势这般轻柔?
“你说这汤好,且说说如何个好法?”甪里先生见张良盯着碗中木勺,将手中一根骨头抛去河里,油腻腻的两手,在嘴上抹了两抹,这才问到。张良微微一愣,自己方才明明说的是好烫,怎地变成好汤?转眼便见赵青对着自己使了一个眼色,迟疑着拿起木勺又喝了一口,品了品滋味道:“此汤似乎乃是用这山中菌菇熬煮而成,再无其他佐料,无盐却不淡,无肉却自香,可谓是自然天成!”
“嗯!能品出这自然天成味道来,你这根基也确实不差!”夏黄公眯着眼睛拨弄着篝火道:“世间百味,只这原味最为难得,常言鱼腥肉臊,则须姜葱为伍,蔬果之流,虽有甘甜酸涩味道,却不免有些寡淡,五谷济世,饱腹养生,乃是厚土之德,自然有泥土气息,可若论原味之长,还当属山菌野菇,不需调和,不用配伍,水火相济,其香自生,只是这水不可不清,火不可不明,水不清则杂,火不明则生,既杂又生,便是这般好物,也不过是一锅泥汤,你可明白么?”
张良原本听夏黄公论断这山菌野菇为原味之长,心底多少有些不甚苟同,他这些年多历山川,游走江湖,多少也吃过些山珍野味,其中比眼前这一碗菌汤鲜美十倍百倍的也有,只是碍于这几个老者年长,不好出口反驳罢了。哪知听到那水火相济四字,心中却是咯噔一下,夏黄公哪里是在跟自己说这一碗菌汤,分明是在指点自己那九鼎道要经中行功运气之道,只因自己心思不定,意守不凝,这大半日功夫,便是有小小所得,恐怕也是一碗泥汤罢了!看来这水清火明,便是说心定气凝了!
“这碗汤果然不错罢?”赵青也是听出夏黄公指点之意,再看张良脸色在火光掩映之下数次变幻,已知他必有心得,不由美滋滋的问了一句。张良略一回神,端起那碗汤一气喝完,也是抹了抹嘴道:“着实不错!看来若是水火功夫不到,也煮不出这一碗好汤来!”赵青见他果真悟出其中道理,脸上更是喜不自胜,伸手便接过空碗来道:“我再给你乘一碗!”扭头就见几老都是一脸嬉笑瞧着自己两人,登时脸上一红,口中嗔道:“笑什么笑?你们没东西吃么?”
“吃自然有的吃!”甪里先生摇头晃脑叹道:“只是没个人来添汤盛饭,多少有些闷的慌!”张良在一旁也听出这几老意思,脸上也起了几分羞臊,火光一照分外分明,让几老不由更是觉得有些好笑!召平见赵青盛了一碗汤,端在手里,被几老揶揄的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连忙上前接了过来,递给张良,回头笑道:“你那日来时,说人家可怜不可怜,现如今却被人拿了把柄!”
“我有甚么把柄?你们慢慢在此闷得慌罢,我可要先去歇着了!”赵青也知这四老半是无意,半是有心,不过是取笑自己,博得一乐罢了,碍着张良在此,自己也不好反口相讥,红着脸掷下一句,便独自往茅屋里去了!留下张良独自一人对着五老,端着那碗汤兀自发愣!
当夜吃完晚饭,诸老并无回那茅屋内安歇之意,张良也是心下惴惴,不知如何应对,却是召平将他那随身物事带了过来道:“茅屋之内,只能容殿下一人安歇,我等习武之人,自当风餐露宿,就这火堆旁歇息罢了!”张良听的一愣,心说赵青难道不是习武之人么?再看四老,却是各自无话,或就火堆旁盘坐而眠,或就河边夜钓,只甪里先生不知何处,连召平也是找了一处石板,盘膝而坐,再不多言,让张良也是心中纳闷不已!若是如此下去,赵青不去,自己岂不是没得安睡之地?
此时已是秋日,夜间不免有些露水,张良借着火堆,倒还觉得对付的过去,只是这心中多少有些不忿,到得天明,此事须得跟诸老赵青说个明白。哪知到了夜半,篝火渐熄,河风飕飕,吹起阵阵凉意来,他身上衣衫单薄,便有些捱不下去,拉过召平放在自己身边之物,赶忙摸了过来,只说拿出几件衣服来挡一挡寒意,谁知一摸之下,里面也是触手冷硬,哪里是甚么衣服,分明就是自己带的那几卷《九鼎道要经》,不禁苦笑一声,此物若是拿来生火,也烧不了几时,看来这一夜须得吃些苦头了!
“这几老怎地如此不畏寒冷,这般冷风阵阵,还能在河边睡的如此酣甜?”张良裹了裹身上衣衫,起身拨弄拨弄篝火余烬,借着一丝暖意,耳边听着也不知是谁传来的呼噜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笑到,哪知声音刚落,就听那边召平开声应道:“他等水清火明,自然不惧这外物冷风,其身自有暖意,若是靠着这一丝余烬,此时还可,到了冬日冰天雪地之时,公子难道也这般捱着么?”
“冬日?”张良听的心里一惊,照着话中意思,难道是说到了冬日之时,自己也得在这室外过宿不成?耳边却又听着召平幽幽道:“水清者,纯阴正,火明者,纯阳正,阴阳相融,万物之生,水火相济,百脉之通,公子还未想起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