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今日觉得如何?”等赵青一脸狼狈,去的远了,甪里先生这才慢悠悠的晃了过来,酒葫芦凑在嘴边,怪模怪样学着赵青样子问到!张良脸上红晕未退,被他这一问,不免又多了一层,不过心下却也知道,此老虽是有意揶揄,眼中神色却是别有深意!
“唔……多谢老丈指点!”张良略一定神,先是起身一谢,这才略作回思道:“这吐纳功夫果然了得,只是运转之时,觉得内息充沛,方才似乎稍稍一阻,便无迹可寻,想来是我修为不到缘故!”
他尚不知自己乃是被甪里先生用那木塞点醒,这半日里,始终照着甪里先生所授,依法吐纳,运转内息,收摄心神,努力不让自己去听去看这几位故意弄出来的响动,偏生这几位趁着酒兴,却来吟诵甚么屈子诗文,其中多有错谬之处,几次都听的想长身而起,险些走岔气息,好在他定力了得,到底按捺得住,直到赵青回来,几老这才收声,内息顿时为之一顺,赶忙定心运转几次,渐觉已入佳境,谁想这最后一周天刚刚运转才完,正要将气息自膻中气海引出,耳边便听见甪里先生说了一句“差不多了”,便觉气息被甚么物事一阻,再也提不起来,只好就此罢手!
“修为不够那还用你说么?”甪里先生衣袖一拂,有些不屑道:“若是只凭这一日之功,你便有了修为,还要咱们这些老不死来指点作甚?不过你这定力果然有些了得,咱们这般嚷闹,你都能忍得住,只是你若总是这克制功夫,一日两日或能有用,长此以往,只怕难悟这九鼎道要经中的精义,这心止气静四字,你还是多思量思量罢!”
张良原本还有几分虚心求教之意,听了甪里先生这话,竟是对自己这一日修炼了如指掌!猛的向后一退,一脸惊愕道:“老丈如何看出来的?”他自觉自己心中虽不是十分清静,但这半日里,始终不动分毫,遇到四老吟诵错谬之处,心中虽急,也不曾显在脸上,甪里先生如何知晓自己是用克制功夫?他既然知道,自然也瞒不过其他几老去!
“呵呵,张公子还是不知这内家功夫的要义!”召平远远笑了一声,走了过来道:“你这一日之中,虽是照着甪里先生吩咐所做,可这呼吸驳而不纯,气息散而不凝,始终不过是虚行经络,并无半分功效,直到殿下方才回来,四周杂音一停,这才稍稍得悟其中玄机,四位老神仙都是深谙内家功夫之人,只听你这呼吸之声,便知其中详细,因此方才那心止气静四字,张公子还得细细参悟参悟才是!不过不用急在这一时,今日一晚,吃了饭食就便歇息罢,明日一早再练也不迟!”
张良被召平这一番说,正要盘膝打坐,重行领悟这其中意思,却被召平最后这一句一拦,就此收住身形,召平见他一脸沉思之意,又是呵呵一笑,摇了摇头,朝着那茅屋酒店而去!自是去帮着赵青安排饭食,四老仍是人手一只酒葫芦,在河边或坐或卧,一个个喝的兴起,口中似在吟哦甚么文章一般!仔细听了两句,似乎却是《庄子?骈拇》中的句子,这本是他熟读之书,刚要凝神细听,就听东园公忽的声音一振道:“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墨索……”
“约束不以墨索……”张良听的心中一跳,这一句似乎正是对自己而发,抬头望去,就见夜色朦胧中,东园公沿着河边摇摇晃晃而行,再想自己今日行功之时的克制功夫,似乎跟这一句恰有相悖之意,所谓常然者,自然也,为道之人,当率性任情,自然为本,不力求,不强为,自己今日一心想要做到心止气静,偏生毫无用处,难道说自己实则是曲者以钩,直者以绳,圆者以规、方者以矩?看似形同心止气静,其实尽失其中自然本性?
“吃饭啦!还呆呆站在那里作甚?”张良正思量的入神,耳边忽然一声娇喝,倒是吓了自己一跳,一霎时回过神来,就觉眼前一亮,原来赵青同召平两人,早已在河边燃起一堆篝火来,火光熊熊,上面架着一口铜锅,里面咕嘟咕嘟也不知煮的甚么,香气散溢,篝火旁另有一片席子铺在地上,已是摆了些酒肉果菜之类,几老同赵青召平都是围坐在哪里,看着他不住发笑!
“女娃儿这话说的不错!这一个呆字,可谓点题!”夏黄公手中捧着一块肉,一面大吃大嚼,一面看着张良笑到,绮里季却是不吃肉食,只捡着其中野果接口道:“不错,不过不是发呆的呆,乃是呆板的呆,呆了这半日,难道不饿么?”
张良原被被这香气一冲,已是觉得府中有些饥饿,刚走两步,便听绮里季这一句,脚下不免又是一顿,这“呆板”二字,岂不是正指自己今日所用克制功夫,不动变通之道么?赵青见他脸上又显沉思之意,登时脸上一板,朝着绮里季瞪了一眼,似乎是埋怨他此时又提起这话来,绮里季却是眼睛一翻,回瞪了赵青一眼道:“看我作甚?怎地我说的不对么?你看他这时不是又发起呆来了?道家功夫若是能这般呆出来,老东西就该找个呆子来才对!”
“来来来,张公子且来用饭!”召平见赵青被绮里季一句话噎了回去,又不好意思再来请张良,却是连忙过来招呼,心中也是有些好笑,张良天资聪慧,绝非绮里季口中呆子,只不过也吃了这太过聪慧之误,一时间心思太多,反倒难以领悟这心止气静之中的要义,不过看他神色,心中多少已有见解,此人一旦领悟,便是一日千里境界,进展神速,不然尉僚一代奇人,也不会将毕生心血着落在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