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伯中那晚与他交手,只当二人是在伯仲之间,没想到数月不见,竟然厉害了这许多。心下自然大大的奇怪,他便不敢再轻易对掌,只顾其间游走相斗。斗得数十招,却伤不得他半分。心中更是惊讶,但他情不外露,仍然冷面阴深,双目愈发暗沉,心中想到:“他年纪轻轻,竟然将九幽神功练到这般境界,再过十年,当又是一个乾坤道人,到时天下间何人能敌?我决不能让他活着。”念头一定,当即轻退两步,一足踏地,双手环绕运劲,猛喝一声:“着。”瞬息欺身上来,双掌直取,猛烈无匹。这一掌并非许多巧劲,乃是再寻常不过的招式。
沈飞宇心中起疑,决不似这般简单,恐他藏着后招。但他只盼早些结束,双手运劲相迎。待离得不过三寸,那双手倏得消失不现,心中大惊,急忙双足发力,凌空一翻。便在半空中,忽闻后背劲风倏至,他不加思索,一掌后拍。只听得“啪”一声,正拍个正中。手臂震得发麻,那股阴寒之气犹胜方才,便借着这力道使个千斤坠,落在地上。这时离那方勇才众人已不多远。
方才转身,那荀伯中又欺身到眼前,他再不敢留手,左手旋,右手绕,使出九幽神功与他相斗。又斗了数招,忽见荀伯中一掌先到,他便改为左手抓,右手推,正自抓住,又闻一掌后发先至。沈飞宇立即双手按,往他掌风撞去。便在这时,只觉后背两道劲风疾来。沈飞宇方想到:“是甚么人?”便要侧身避过,却给那荀伯中缠住不得脱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立时运功护体。砰然两声,后背给两掌拍个正中。沈飞宇只觉后背如千斤大锤击中,那护体神功也无法全部抵消,身子一轻,往前栽倒,喉头一甜,当即喷出一口鲜血来。
这一幕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从他惊觉到受伤不过一念之间,待他落地,群豪才发出一声惊呼来。都想不到半路杀出人来。张天邪眼见他口吐鲜血,也顾不得疗伤了,奔上来扶起他。怒道:“阴君,你为何暗中派人偷袭?使这等卑鄙手段?”原来他见那两人偷袭,认定是荀伯中的人躲在暗处。
群豪听他一说,这才又瞧着荀伯中,却见他自顾蹙眉,像是毫不知情一般。沈飞宇挥一挥手,示意并无大碍。暗中运功疗伤,察觉后背有一寒一热两股内劲自神台侵入。不由奇怪,他往那偷袭两人瞧去,心中更是惊骇:“竟然是那杨不凡,另一位却是那贺南天。他二人在这里做甚么?莫非与那荀伯中是一伙?”这一想不免太过骇人,饶是他也不敢相信。
只听得杨不凡哈哈一笑,道:“荀伯中,我二人替你除掉了心头大患,你要如何报答?”荀伯中冷眼瞧他二人,说道:“杨不凡,贺南天,你二人在这里做甚么?”杨不凡道:“这里群雄汇聚,我二人自然是来凑热闹的。”群豪都知那杨不凡乃是奉天教副教主,又听沈飞宇讲过是朝廷的人,现下听他一说不免一惊,都四顾张望,怕那奉天教人隐在暗处偷袭。
沈飞宇见他二人皆身着青岭帮的衣裳,不由觉得奇怪,低声道:“二叔,事有古怪,须得小心。”张天邪点一点头,并不说话。
荀伯中冷声道:“二位远道而来,怕不是为了凑热闹罢。明人不说暗话,有何指教,划下道儿来罢。”杨不凡奇道:“倒也奇怪,不是你阴君教我二人隐起来,见机行事么?如今我二人见你敌不过那沈飞宇,这才出手相助。想不到阴君是这等出尔反尔的人物,倒叫我二人失望得紧。”荀伯中道:“笑话,堂堂奉天教副教主,恐怕荀某还指挥不得罢,荀某敢做敢当,适才我只偷袭了二位掌门人,又何曾叫过二位偷袭姓沈的。杨副教,听闻奉天教为朝廷办事,你们隐在他人门派之中,莫不是打得消灭武林各派的主意?”
群豪听他二人各执一词,倒好些疑惑,忽听得他这么一说,不由人人自危,冷眼瞧着他二人。
贺南天忽然道:“姓荀的,贺某岂会做那朝廷鹰犬,说话须得谨慎些。”杨不凡点头道:“不错,杨某身为奉天教众,自然算得武林中人,又怎会残害武林同道?再说我奉天教一向为民除害,不曾做过残害侠客的勾当。这点想必诸位都晓得,荀伯中,你岂能这样侮辱杨某,侮辱我奉天教。”
荀伯中道:“那你二人如何要偷袭那姓沈的?”贺南天道:“姓荀的能偷袭,我二人便不能了么?”荀伯中道:“倒叫天下同道一番耻笑。”贺南天笑道:“世人只记得我二人打败了沈飞宇,又哪里记得这些事?”他这两番对答分明是借着说的,自然拿来羞辱荀伯中一番。
岂料荀伯中不愠不怒,淡淡道:“你二人居心否测,荀某当然管不得,也休要栽赃在荀某头上。”贺南天嘿嘿一笑,道:“姓荀的,你心底打得甚么主意,我便不晓得么?现下只有你一人,难道贺某还怕你不成。洛图经人人可得,贺某自然不肯落后于人。”他说这话时,杨不凡眼望他处,并不在意。
沈飞宇瞧他面目平静,暗道:“奇怪,杨不凡与那贺南天在一起,自然是旧识了。他明明晓得洛图经不在丐帮手中,难道却没对他讲么?”这一想不免暗道:“糟了,许少通轻功了得,杨不凡又如何追的上。只怕他眼见计划落空,又想出一招祸水东移的毒计来,借此引起武林各派的争夺。”
荀伯中道:“贺南天,你二人便是前来抢夺洛图经?”掌心已暗暗使力,欲要攻上。贺南天瞧一眼沈飞宇,笑道:“沈大侠武功了得,上次贺某败给了你,今日就先来讨教一番。”众人听他一说,都心底暗骂这人无耻,方才二人偷袭于他,如今又趁他重伤欲要加害于他,只是畏惧这二人武功,皆不敢上前。施为山等三位长老一听皆要上前,却给石平之摇手拦住,心头暗自焦急,亦不敢违背帮主之令。
只听得沈飞宇倏然一笑,说道:“贺前辈,在下于你无怨无仇,上次事出仓皇,非在下本意,前辈又何必耿耿于怀?”贺南天对他毫不留情,却给他叫一声前辈,饶是他修为高深,也不免脸上一红,故意错开他双目,道:“沈大侠武功比我了得,可不要再叫前辈,贺某受之有愧。”沈飞宇道:“贺前辈话语虽过了些,想必也是正人君子。在下叫一声前辈,也是理所当然。”贺南天又给他一说,不知如何作答,忽听得杨不凡道:“贺兄弟,还与他废话这多做甚,先杀了他再说,免得让他坏了大事。”贺南天一怔,点一点头。叫道:“沈大侠,得罪啦。”说着欺身而上,二人原本相距不过三五丈,凭他武功之深,直是瞬息不过已到得眼前。
沈飞宇听得“免得让他坏了大事”一句,心头自疑:“杨不凡说的大事,便是朝廷欲要铲除武林各派么?”微一分神间,再瞧去,贺南天已到了身前。忽得眼前一闪,已有一人拦在他身前,正是那荀伯中。
贺南天止步不前,喝道:“荀伯中,你拦着做甚么?莫非是要帮他不成?”荀伯中望着他道:“贺南天,他此刻已受了重伤,你又何必趁人之危?”贺南天道:“这人留着是个威胁,自然要铲除他。”荀伯中嘿嘿一笑,道:“荀某自认为算不得好人,也不屑于干这些勾当。”贺南天凝声道:“这是他与我的恩怨,你怎的要插手?听闻你一门已不过问江湖事,莫非今日要违背初衷?”荀伯中道:“荀某一门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教。正巧他与我也有恩怨未解,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贺南天,今日你不得伤他,只需过了今日,他是死是活荀某不再过问。”贺南天听他语气强硬,不肯服软,已知他是不会相让了。侧身在一旁,大笑两声,道:“好,好,荀伯中,既然你要杀他,贺某怎好阻拦?这便请罢。”
荀伯中冷声道:“多谢贺君承让。”说毕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杀他的意思。候了片刻,不仅贺南天奇怪,群豪都觉不解。沈飞宇暗道:“荀伯中残害我二哥,该是心狠手辣才是,正巧碰着这机会,为甚么又不肯下手?”思来想去,恐是他自恃身份,才不愿为之。贺南天道:“姓荀的,既然他于你有仇,你为何不杀了他?”荀伯中道:“这人受了伤,荀某怎可趁人之危。”这话倒是反过来说他不是了。贺南天哪里肯信,却想不通其中原委,便说道:“姓荀的,你不杀他,便让贺某代劳罢。”说着侧身避开,一手往沈飞宇头顶拍落。张天邪正欲抢上来,陡然见得荀伯中身形一动,已抢在他之前挡住了,只见他伸手一抓,竟自抓住了他手腕。贺南天不曾防备,给他这一抓,不免惊怒交集,急忙使出另一手往他胸口拍去,荀伯中脚步一错,一掌迎上去。砰然一声,二人各退开一步。
贺南天委实想不到他这般做法,皱眉道:“姓荀的,你为何要处处护着他?”荀伯中道:“江湖恩仇,纷扰不休,他今日决不能死。”杨不凡冷眼望他,忽然说道:“荀伯中,你铁心要与我等作对?”荀伯中道:“杨不凡,数百年来朝廷与武林各不相干,你又何必为虎作伥?”杨不凡道:“天子承命,杨某定当遵从。武林各派正义凛然,我奉天教岂会做这等事,唯有那叛逆明教,妄图犯上作乱,其他诸人,自然不在其中。”荀中天道:“贵教与明教恩怨,我当然管不得,只是这姓沈的,却不能交给你们。”场中此刻唯有张天邪一人是明教中人,他言下之意便是杀他与否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