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袅袅青烟从紫金香炉中冒出。
中年男子端坐在案边,手里捧着书卷,正细细品读。
烛光晃动间,一人推门而入,恭敬道:“爹,我来了。”
中年男子点点头,伸出手指了指房中的雕花木凳,示意他先坐下。
进来那人见状,轻手轻脚的走到木凳边,一掀长袍坐在凳上,静静等着中年男子发话。
从那一脸和煦的表情便可看出,来人正是霍春风,而能让他如此恭敬对待的,那中年男子显而易见,便是弈剑阁的主人——霍人敌。
不像坊间传闻那般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样貌上倒与霍春风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年纪大了些,像个沉稳的老学究。
可见,人言可畏,传闻多半有失偏颇。
霍人敌将最后一页书看完,抬头笑道:“风儿来了。”
“是。”
霍春风立即起身,恭敬道。
霍人敌抬起手,向下压了压,说道:“坐,父子之间说说话,不用这些虚礼。”
“是。”
霍春风笑了笑,缓缓坐下,双手放在膝上,等待着父亲发话。
见此情形,霍人敌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啊,就是太守礼数……雷儿又太过顽劣,你俩真应该互相学学。”
“爹教训的是,风儿日后自当向二弟多学学。”
霍春风依旧是那般正襟危坐。
“罢了。”
霍人敌无奈地挥挥手,不想再说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
大儿子自幼就是这般守礼,虽然生在江湖,却没有丝毫的江湖气息,倒像是个文雅书生一般,好在,这修为不曾落下;二儿子从小倒是粗犷豪迈,又为人四海喜好结交朋友,但是这性子太过懒散,整日里游山玩水走亲访友的,丝毫不愿吃苦练功——修为至今都还不入流,让他甚是头疼。
想到二儿子的修为,霍人敌不禁想到一事,眼神有些阴沉,沉声问道:“事情查的如何?”
父亲虽未明说,但是霍春风确是知晓他所问何事,答道:“根据二弟所说和靠山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分析,出手之人应该大多是些不入流的劫匪,只是为首之人修为稍高些,但也只比二弟高上一线,大概有三品修为……不像是怒蛟帮所为。”
还有些话,他没有说出,想来父亲也能猜得到,以怒蛟帮的实力,若要截杀霍春雷,不该只拍出这些人手,倒是有些像是偶遇劫匪的迹象。
霍人敌微微颔首,又问道:“会不会是故意为之?若只是寻常劫匪,为何在雷儿亮出身份之后,还敢赶尽杀绝,而且为首之人刀上喂毒,显然是存了必杀之心。”
“这点也是蹊跷之处。”
霍春雷点点头,思索道:“二弟在双方动手之前已经事先亮出身份,若只是寻常劫匪的话,怕是不敢与我弈剑阁为敌,也就不存在杀人灭口这一说。可那些人还是悍然出手,不光杀了所有跟随二弟的仆人,还对二弟一路追杀……要不是遇到许兄弟,怕是……”
“那个少年的身份,可已查明?”
提起许召南,霍人敌眼里闪过一丝亮色,二子遭遇截杀,事情发生的蹊跷,遇到许召南出手相救的经过更是蹊跷,这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一般凑巧,可这世上真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霍人敌甚至想过,这一切莫非只是一场戏,一场为了让许召南接近霍春雷、接近弈剑阁而演的戏。可若单单只是为了接近弈剑阁,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对他能有什么好处,他又想得到什么?
霍春风自然是不知父亲心中所想,答道:“未曾查明。此人不知从何而来、师从何方,倒像是突然从瑶山上冒出来的人。年纪虽轻却修为不低,还伴有异兽随行,想来不会在江湖上一点名声都没有。”
“也许是哪位隐世高人的徒弟,出山历练……”
顿了顿,霍人敌似乎想起什么般,迟疑道:“你刚刚说,瑶山?”
霍春风答道:“正是,二弟一路逃到瑶山脚下,才遇到此人相救。”
因为自身所处的位置,霍人敌多少知道些江湖中人不知道的事情。瑶山,正是当年白溪风剑道大成之处,而且许召南此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不得不让人往那处想。
“隐世高人,瑶山……”
霍人敌暗自琢磨了片刻,突然想起大儿子还在自己房中,吩咐道:“此人既然与雷儿交好,你先稍加留意便可,不要得罪了人家……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怒蛟帮上。”
“是,风儿知道。”
“夜深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那……父亲早些休息,风儿先行告退。”
看到大儿子恭敬地替自己带上房门离去,霍人敌手握着书卷,轻轻在腿上拍打着。
“瑶山……”
良久之后,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
“砰砰砰。”
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正在盘膝练功的许召南,随后将真气运行了一个周天,才收功停下,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已经是皓月当头,想来也只有一个人会在此时找自己。
“哪位?”
许召南扬声问道。
“许老弟,睡下了吗?”
不出所料,门外传来霍春雷豪放的声音,应是刚刚酒醒就跑来找自己了。
“还没呢,刚刚还在打坐练功。”
许召南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房门。
打开房门,看见明显梳洗过,换了身衣服,头发还有些微湿的霍春雷有些不好意思地正站在门外,连忙说道:“霍二哥深夜找我,有事吗?”
霍春雷摸了摸湿润的头发,感慨道:“上次一大早就看到许老弟修炼,现在又是大晚上的还在修炼,如此勤奋,实在是让老哥汗颜。”
“早已习惯了,若是哪天停下来不练,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许召南笑了笑,心里想到师姐说过的话,那人十六岁时就已入一品,自己若是不勤加苦练,何时才能追上他。
当然,如此原由,自然是不便多说。
“许老弟刚刚叫我什么?霍二哥?”
霍春雷一怔,不明所以地问道。
想到原因,许召南顿时笑意难掩,想来霍春雷还不知道自己喝醉之后发生的事情吧,咧着嘴解释道:“霍二哥喝醉之后,霍大哥来了……”
当下,将霍春雷喝醉之后,遇到霍春风赶来的事情一一告知。
听完,霍春雷顿时觉得有些汗颜,没想到自己喝醉之后竟有如此丑态,还被许老弟和大哥都看见了。
装作不以为意地一挥手,说道:“二哥就二哥吧,这都是小事。之前我就说过,等老弟来了这墨鹃城后定要尽一尽地主之谊,此时来找老弟,就是为了带你一览淮河夜色。”
许召南却是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霍二哥的好意,老弟我先心领了,只是,你这刚刚酒醒……”
霍春雷毫不在意地说道:“无妨,少喝些就是了。”
说完,暧昧地向许召南挤了挤眼睛,不过却没被他没注意到。
得,果然又要喝酒。
许召南转身进屋,摸了摸沉睡的小白,见它睡得深沉,也就没有吵醒,只是将从不离身的神剑情深随手背在身后,又将藏锋挂在腰间,独身一人跟着霍春雷走了出去。
霍春雷看他身上挂着两柄利剑,一副要打架的样子,笑道:“许老弟,你随身带这么多兵刃干什么,有我在,这墨鹃城内可没有你出手的机会。”
许召南依然是那句“习惯了”。
霍春雷见状,笑着摇摇头,也就不去管他。
白日里热闹的大街,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显得有些宁静,些许持刀配剑的游侠还在街上游荡,不过也是放轻了脚步,尽量不发出声响,以免吵到他人。
二人沿着大街一路走到淮河边。
出现在眼前的,是许召南从未见过的景色,碧波荡漾的河水上,墨色山水间点缀着各种花红柳绿的画舫,画舫上张灯结彩,朱红色的船柱雕梁画栋,不时有些身着轻薄罗衣的女子行走其间,引得画舫中吟诗作对的才子们发出一阵惊呼。
“霍二哥……这是?”
许召南不知霍春雷竟然会带他来这种地方,顿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哈哈哈。”
霍春雷知道他定是从没见过这种场面,长笑一声,拍了拍许召南的肩膀,自豪道:“许老弟啊,我子规郡可不是只有淮鱼,这画舫夜色才更是一绝,快走快走,让老哥带你去见识见识我‘淮河美景’!”
说罢,不由分说地扯着他的胳膊,向着最大的一间,名为彩蝶的画舫走去。
看到二人走进前来,彩蝶舫内迎出一年轻妇人,身穿五彩罗衫,手里握着香气扑鼻的丝帕,胸前一片雪白随着走动间带起阵阵涟漪。
“哟!”
这妇人正一步一摇地走到二人身前,冲着霍春雷挥挥手,娇声笑道:“这不是霍二公子嘛!快请快请!”
霍春雷身为弈剑阁的二公子,为人又豪爽,在这种场合想来也是位挥金如土的主,自然使得画舫中人喜爱非常。
“哈哈哈!”
霍春雷又发出他那招牌式的豪迈笑声,对着许召南介绍道:“这位是彩蝶舫的鸨母——香蝶,当年可是咱们这淮河流域出了名的美人儿!”
然后向着许召南介绍道:“这位是我许兄弟,今日把你舫中头牌姑娘都喊出来,陪我兄弟喝酒!”
“二公子,看您说的,香蝶以前是美人儿,现在人老珠黄就入不得您眼了,是也不是?”香蝶不依道。
说罢,挥动着手中香气袭人的丝帕,轻轻在霍春雷的胸口拍打了一下,格格笑了起来。
霍春雷顺势将香蝶搂在怀中,笑道:“怪我怪我!香蝶姐姐如今仍是美人,风采更胜当年啊。”
香蝶在霍春雷怀中一扭身,不动声色地脱离了他的魔爪,扭动着腰身在前方一边带路,一边冲舫内喊道:“姑娘们,来贵客了!”
霍春雷拉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许召南,快步跟上。
走进舫内,整体朱红色的大厅,被黄漆刷过圆柱,都被无处不在的耀眼灯火照耀着,显得富丽堂皇。
画舫最里端,轻纱遮挡处,似有仙子抚琴,传来阵阵悦耳琴音。
霍春雷也没另要包房,只是领着许召南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对着香蝶挥手道:“还是老样子,快去快回。”
“老远看到二公子您来,就已经吩咐下去了,可不敢让二公子久等。”
香蝶也不离开,顺势坐在霍春雷身旁,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撒娇道。
不一会,一群打扮得五彩缤纷的燕瘦环肥跑了过来。
许召南打量了一眼,就立刻将头低了下来,也没仔细看清楚每个人的样貌,只觉得她们衣服都穿的太少。
莫非都是功力深厚之人?竟然不怕着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