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两?”
蒋奎怒哼一声,要知道这夷州城至边关一趟来回,最多也不过才赚的几两纹银,这破皮竟敢如此狮子大开口,怒极而笑的蒋奎,提着剑鞘,冲身前一众泼皮一一点去,寒声道:“你可知道一百两有多少?你,你,你们,所有人头加起来,可值?”
语气中,杀意昂然,显然是被这破皮气着,动了杀心。
“哟!”
泼皮们有人发声了,也不知是哪个藏在后方,尖着嗓子喊道:“怎的?伤了人不赔钱,还想杀人灭口不成?你来杀啊!你敢动一下试试,光天化日的,还有王法吗!”
这一声尖叫,听得蒋奎脸色铁青,因为他发现,不光围观的群众开始对自己等人指指点点,不远处,还有几名身穿皂衣的捕快正闻讯而来。
江湖中人多不愿与官府打交道,进了衙门,有理也弱三分。
蒋奎深吸口气,试图压下心中怒火。
殊不知,蒋奎有意平事,楚摘星却是个不怕事大的性子,上前挤开蒋奎,装作不经意间,一脚踩在地上那泼皮的小腿之上,如同昨晚被孔纷儿踩的那样,也不知是恶趣味使然,还是为自己昨日的窝囊撒气。
“啊!”
这一声惨叫,实在是让人听得暗生恻隐,直到楚摘星“恍然大悟”地将脚挪开之后,那疼得直吸凉气的泼皮才猛然将腿收回,用手揉了揉,仿佛是骨折了。
楚摘星本打算随手掏点碎银子,可伸手入怀之后,才尴尬地想起,自己已是身无分文,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之后,装作漫不经心地将蒋奎手中那枚碎银拿过,蹲下身子,冲那泼皮调笑道:“喂,爷给你踩断了腿,就当爷的不是,这一两银子,给你治伤可好?”
那泼皮本捂着腿痛嚎——这次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一抬眼,瞧见楚摘星那张带着冷笑的俊脸,顿时遍体生寒,三肢连动,不顾身后挡着的孝子,只想离这恶人远一些。
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楚摘星一动真格,周围的泼皮们立刻吓了个噤若寒蝉。
“干什么,干什么,何人在此喧闹?”
人未到,声先至,那群捕快中,领头的一个尖嘴猴腮的老捕快,冲着人群喊了一声,大摆官威地迈着八字步,一摇一晃地走了过来。
见到来人,地上躺着的泼皮眼中一亮,似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又硬气起来,连滚带爬地扑向那捕快,声泪俱下道:“姐……大人,您来的正好,这群人不光打了我,还要杀我灭口!”
那尖嘴猴腮见了这人,嘴角微微一抽,缓缓蹲下身子,摸向他那一动也不敢动的断腿,片刻之后,猛然抬头看向许召南等人,怒喝道:“腿断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下手竟敢如此狠辣,都给我抓起来!”
身后几名捕快得了命令,持枷带锁的就往前冲,还真准备将这群人一起拿下。
“呵,蛇鼠一窝,这落霞城离京远了些,竟如此混乱!”
楚摘星将这二人的眉来眼去,全都看在眼里,见这群捕快来势汹汹,颇为镇定地探手入怀,摸出一块令牌,抵在最先冲上来的那名捕快脸上。
年轻捕快差点没刹住脚,面上一怒,皱眉冲着这嚣张男子手持之物望去,好悬没看成个斗鸡眼。
“监……监……”
等瞧清楚了令牌上面的亮银字眼之后,抖如筛糠的年轻捕快,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明白。
冷眼旁观的尖嘴猴腮忽然瞧见一群手下像是活见鬼一般,怒哼一声:“不争气的东西,还得老子亲自动手不成?监监监,监什么,他还能是监天院的人不成?”
一边喝骂着一边走上前来,正打算亲自动手之时,眼角余光忽然瞧见楚摘星手中那枚银光闪闪的令牌上,硕大的“监”字,顿时结巴道:“监……监……”
“大人!”
要不怎么说物老成怪,人老成精,这尖嘴猴腮毕竟年长不少,反应速度更是比那一群小年轻们要快上许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就差磕头了。
北周境内,监天院这个部门的权力,说是见官大一级的钦差,也不为过,只因他们代表的乃是皇权,乃是北周皇帝!
令牌一出,如陛下亲临,上察百官,下管黎民,皆有先斩后奏之权!
要说这尖嘴猴腮真与周围泼皮们蛇鼠一窝,倒还真是有些冤枉他了,毕竟是吃官家饭的,怎会为了这微不足道的蝇头小利,便砸了自家饭碗?
这尖嘴猴腮只不过是今儿个在衙门里呆的逼闷,听说城中有热闹可瞧,便随便领了几个手下弟兄,假意巡街,实则围观,不曾想热闹还没瞧见,就看到小舅子躺在街上哀嚎。
这个小舅子年近四十了还没讨房媳妇,整日里在街上与人厮混,本不欲理会,哪曾想,正准备转身避过之时,却被他身边的人给撞见,想及自家婆娘的泼辣手段,若是此刻不管,难免十天上不了床,思量着就帮他这一次吧,谁知道还惹了个大祸。
尖嘴猴腮暗暗发誓,若能逃过此劫,回去定与这灾星降世的泼皮断绝关系,自家婆娘要是敢闹,也一并休了!
主要是,这监天院太他娘的吓人了!
老捕快的反应,倒是给楚摘星看的一愣,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这变脸的速度也忒快了一点,不过,令牌既然起了作用,自然也就没了再四处炫耀的必要,轻描淡写地放进怀里之后,傲然道:“说说吧,你和这泼皮是什么关系啊?”
“大人,下……下官不认识他呀!”
楚摘星没让这尖嘴猴腮起来,他也就只好跪在地上答话,颤颤巍巍地讨好道:“下官也就是刚才巡街之时,见这里热闹,才过来看看,没想到大人在这里,倒是下官逾越了。”
和尖嘴猴腮一同过来的年轻捕快们,见他跪在地上,全都面面相觑,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都给我跪下!”
好在,楚摘星替他们做了决定,一众捕快们纷纷跪倒在地,有些胆子大点的,还低着头斜视着老捕快,暗恨被他连累,浑然忘了往日里的“有福同享”。
“下官?呵呵……”
楚摘星俯视着尖嘴猴腮,满脸调笑道:“这小小的落霞城内,官可不多,你是几品官啊,莫不是城主不成?”
“不不不!”
冒充朝廷命官可是死罪,任这尖嘴猴腮往日里如何作威作福,在监天院面前也是不敢造次的,满脸堆笑道:“下官只是……”
“嗯?”
楚摘星挑眉嗯了一声,以示不悦。
尖嘴猴腮立刻改了口风,道:“小人只是区区小吏,不是官,不是官。”
“哟,这么大的官威,我还当是城主大人来了呢?”
楚摘星阴阳怪气地轻笑一声:“说说,你和这人什么关系啊……我要听真话!”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楚摘星身为监天院的人本就见官大一级,何况,这尖嘴猴腮的老捕快还只是个不入品级的小吏。
原本围在此地的泼皮们,在这老捕快跪下的一瞬间,就已经是四散而逃,就连那位孝子,也将自己老爹扔在地上不管了,楚摘星看在眼里也不去理会,此时,唯一剩下的,只有那被踩断了腿,吓得愣在地上的中年泼皮了。
老捕快满脸怨怼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怒火直欲将他点燃,直到楚摘星等的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之后,方才转过身来,讨好道:“回大人话,此人乃是小人的妻弟,自幼闲散惯了,小人也是颇为头疼,方才真不知道是他,只以为有人闹事,才带人过来看看的。”
楚摘星见这老捕快言语间还不老实,正要发怒,许召南却是及时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他手臂,淡然道:“说起来,出手打人确是我们的不对,既然他是你妻弟,那这一两银子就给你便是。”
人精般的老捕快,瞧见这监天院的大人在这位面前那恭敬的模样,吓得瞳孔一缩,连连摇头:“不敢不敢,他冲撞了各位大人,本就是他的不对,怎敢再收取大人钱财。”
许召南偏头看着楚摘星,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这落霞城城主是何人?”
楚摘星神色一愣,想明白过来之后,暗自为那独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城主大人默哀一声,拱手道:“落霞城城主,名叫罗博,曾是进士出身,听说其人有些学问,将这落霞城治理的还算不错,今日一见,倒是不如闻名。”
听完二人的对话,老捕快哪还不知自己为城主惹了祸事,想到那城主大人的手段,可谓是如坠冰窟,得罪监天院还好说,大不了就是一死谢罪,而得罪了那位阎罗大人,怕是难免落下个满门凄凉。
“有机会倒要见见。”
所幸,许召南微微点了点头之后,并未再多言语,只是接过楚摘星手中那一枚纹银,塞进了老捕快手里,笑道:“银子你收着,人,你也将他抬手吧,楚兄下手重了些,若不及时救治,难免落下残疾。”
死里逃生的老捕快闻言,朝着许召南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之后,便连忙起身,带着人将自己妻弟抬走了。
那群受了惊吓,心有怨气的年轻捕快们,手脚间也没个轻重,泼皮被他们抬着就跑,颠簸得直觉小腿处钻心的疼,可哪怕疼得大汗淋漓,却是连一声惨叫都不敢发出。
本以为许召南要大动干戈,跃跃欲试的楚摘星见这情形,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浑身说不出的难受,满眼不解的看向他,又不敢发问。
“水至清则无鱼,天下间,何处没有这些肮脏事。”
许召南淡笑着解释道:“只不过是些泼皮小吏罢了,终究罪不至死,你还想当街把他杀了不成?”
楚摘星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方才还在说这尖嘴猴腮好大的官威,自己又何尝不是,随即赧然地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许召南长出一口气,笑道:“至于那位罗城主,我现在可没权利管这些事情,我还不是……”
“不!你就是!”
冷不丁的感觉到右臂被人搂紧,许召南偏头看去,冲着罪魁祸首无奈道:“孔姑娘,都说了我不走,你别老扯着我的胳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