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寝宫的书房，鹰雪梅朝左右摆手，两名太监轻手轻脚走出。
“顾爱卿，你还想瞒着朕吗？”
顾铁房双腿一软，跪伏在地。
“皇上恕罪，非臣有意隐瞒，实在是——”
“实在是因为朕要杀杨风青，所以若是知道顾旭章跟随杨风青，朕会怪罪于你？！”
“皇上恕罪，顾旭章所作所为与我顾家没有任何关系，我这就回去昭告天下与顾旭章断绝父子关系！”
脑袋顶着石板的顾铁房没有看到鹰雪梅眼底的笑意。
“不用了，顾旭章是顾旭章，顾家是顾家，顾爱卿更是顾爱卿，朕很明白。”
顾铁房擦擦额头汗水，唯唯诺诺。
“不过朕如今想看看顾旭章传给你的信，一封不漏！”
“啊？！这——这——”
“半个时辰内送来！若是朕发现了你有任何隐藏，那么顾爱卿就不是顾爱卿了。”
话都说到这了，顾铁房是不拿也得拿。
“微臣这就回去拿。”
“嗯，去吧，别回来晚了。”
“是。”
看着小跑出去的顾铁房，鹰雪梅露出半截舌头。
“不能怪我，都是你们太傻了。”
可怜了顾铁房，平日他上朝，从府邸到皇宫都是一个时辰的。
此时正慢悠悠往外走的官员只见一道身影从身边跑过，喘着呼哧呼哧的声音。
“唉——那不是顾丞相吗？”
“顾丞相，你是怎么了？”
“顾丞相——”
顾铁房哪有心思回应他们，跑出皇宫，见着他的侍卫们，没有一句废话，翻身上一匹战马，往府邸狂奔而去，留下落了一地的眼睛。
......
“皇上，顾旭章传来的信就只有这些。”
鹰雪梅看着桌子上有她一截手臂高的信，默默吐槽一句：“这些？”
“嗯，你回去吧。”
“啊？是。”
顾铁成揣着惴惴不安地离开，他没看到，在他身影消失的同时，一直沉着脸的鹰雪梅露出了欢快笑容。
坐到椅子上，拿起最上面的信。
翻了翻，鹰雪梅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信封还没有被撕开？原来是今早才到，我看看。”
属于小女孩的得意笑容很快隐去，鹰雪梅不知何时已撑起右手捂着额头。
“天策的局势已经如此危急了吗？难怪顾铁房会愿意忍受被人弹劾的危险进谏从天策退兵。”
眼眸往下看，里面的神色迅速变化，嘴巴慢慢地嘟了起来。若有人挂一个醋瓶子上去，一定不会落下来。
“我就说嘛，原来是夏冰儿，哼！”
“真是感情深厚呢，你独自登上光武，她为你守护天策。”
“她能为你做的，我也能，我愿意将光武送给你！”
鹰雪梅一封一封翻阅信件，脸色一会儿晴朗一会儿阴沉，一会儿又无悲无喜。
......
“邵公子，马匹已喂好，干粮也已经准备好。”
“嗯，多谢了。”
“邵公子何出此言，应当是我们琴川的百姓需要感谢你们。”
杨风青懒得客套，将换上一身花衣裳的裘梓彤抱上白云神驹，随着也跃上马背。
“出发。”
“出发！”
等杨风青等人走远，北宫野望的笑容渐渐隐去：“这位公子是谁？邵成豪竟然会听从他的号令。”
“总觉得有些眼熟，但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相似的面孔。”
“唉——不想了不想了，还是尽所有力气，将和张城能征集的年轻男子征集，全都调往驰原城吧。”
虽然小雨停了，但路上的泥泞情况没有好转，比之前更加的难以行走。
他们还能不时遇到一些被人抛弃在大道上的马车，车辙足足陷进去一半。
“公子，以我们如今的速度，想要达到驰原城，最快都是明日午时。”
“嗯。”
......
静古城。
因为城外悬挂的那张投降倒计时，城内的士卒吃过了饭，睡意上来后，或睁眼或闭眼，懒懒散散站在墙头。
金银闪和刘杰明所过之处，将士又急忙睁眼。
两人看在眼里，但都没有说什么。
他们一共四万部下，但除了贴身侍卫，其他部下都是在天策惨败后临时征调而来。
来到这，一连在高强度的精神压力下警戒了这么久，他们应该得到些休息。
更何况城外悬挂着有那面旗帜，想来上官军应该不会在那个期限之前进攻。
两人巡视一番，见没有什么异常便往城墙不远的临时住处走去。
“刘将军，你跟随大将军比较久，你说大将军哪时候会过来？”
刘杰明如被冻住的脸庞慢慢解冻，最后露出一个无奈笑容：“我也不知道，因为大将军做事向来在我所能想象的常理之外。”
“唉——”
“唉什么？”
“没有什么，就是一时有些想不明白我们那会儿那么好的局面，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我是一直想不明白，算了，不去想了。反正事情已经发生，而且大将军终于回来了。”
“嗯，是啊，走，去我的院子喝两口。”
“好。”
可两人还没踏进院子，从城墙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和大地的颤动。
“杀——”
两人都没有片刻愣神和犹豫，转身就往城墙跑去。
“上官军攻城了！所有将士前往城墙！”
“快！快一些！”
两人登上城墙时，城墙上尸体累累。
几乎连成一排的梯子有一截在城墙上，有节奏地抖动着。
还没有死的将士，至少有一半退到城墙另一侧，很多人脚下更是有着一滩滩深色印记。
两人气势蓬勃而出，没有交流，同时拔出佩刀，一人往一边跑去。
噗——
“啊！”
一个站在通道中间瑟瑟发抖的士卒被金银闪一刀砍掉了脑袋，他的惨叫声将附近所有士卒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见金银闪脚踩一名与他们穿着一样衣服的男子，身上、脸上皆是鲜血，无不惊惧尖叫。
“啊啊啊！”
“放了我，放我回去，求求你——”
“我不想死在这，我还年轻，我还没有成亲。”
金银闪更加愤怒，将手里的脑袋甩向不停吼叫的士卒，拎着刀冲过去。
噗噗噗——
一连七八声，每一个都是被一刀砍死。那些士卒也不会坐以待毙，想往另一侧逃跑，但金银闪除了刀还有弓箭。
咻——
噗——
“啊！”
没有上前杀敌的士卒终于崩溃，扔掉兵器跪在地上。
“将军饶命，我们真的不想死。”
“放过我们吧，我们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我是家中的独子，我不能死，我一定不能死。”
咻——
噗——
“额——”
那个喊着是家中独子，屎尿齐流的男子被一根箭矢射穿了脖子。
他没有立即死去，血液从脖子的伤口喷出，随着他喘气而传出呼哧呼哧声。
那双眼睛瞪到了最大，一只手捂着脖子，一只手朝左右伸去。
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迅速转脸。
也是因此，所有喊叫着的士卒为之一静。
“我也不想死，所以谁想让我死，我就让谁先死！都给本将军起来，将所有梯子掀开，往梯子下扔石头、倒开水！不想死的就起来杀敌！”
“啊啊啊！杀！”
“呜呜——父亲——”
“母亲，孩儿回不去了！”
每个人喊叫的都不一样，但每个人都拎起掉落的兵器，冲到墙边。
金银闪转身望向刘杰明，刘杰明也是满身鲜血，而那边已经都在抗敌。
“坚持住！大将军已率领大军赶往我们这！”
“是！”
上官军的营地，一座建造用于观察城墙情况的高台站着终奇希、张步，还有几名上官的将领。
终奇希从一切顺利的静古城城墙收回目光，看向还在望着静古城的张步。
“若是攻下静古城，张将军功劳最大。”
张步从静古城移开目光，对上终奇希的目光：“多谢军师抬爱。”
“哈哈哈——无所谓抬爱，有能者居之而已。强将军、皮将军，你们各率两万将士进攻东门和西门，一个时辰之内，务必拿下静古城！”
“遵命！”
在杀敌的间隙，刘杰明和金银闪都看到了上官军的最新动静，两人只觉得一阵绝望。
四万上官军正在攻城，他们的四万人几乎都已经投入南城门，此时的东西城门各只有一千人而已。
“金将军你继续在这守着，我带五千人去东城门。西城门，你再派遣一个将军率五千人赶过去。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绝对不能让他们攻破静古城！”
刘杰明喊完，也不等金银闪回话了，带上数千人往东城门跑。
“温革！”
“末将在！”
一名年纪与金银闪相差不大的男子抹了一把血污，从数十步之外跑来。
“你率领五千士卒赶去西城门，除非你死了，不然绝不能破！”
“遵命！你们跟我来！”
城墙上一下子只剩下两万多人，压力大增。
“不要惊慌！我们一定能守住的！到时候将军回来，我们每个人都是将军！”
也不知道金银闪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有个念想和没有念想所能爆发出的战斗力决不能相比。
人少了，但防线却比之前更稳了。
而这变化，上官军大营高台上的终奇希和张步等人立即便察觉。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他们人少了，反而更加奋勇了？”
“应该是有人用荣华富贵许诺吧。”
“荣华富贵是吗？那不是很简单吗？”
终奇希的目光一直落在张步的身上，张步点头。
“嗯，我可以去试试。”
“哈哈哈——若能拿下静古城，张将军以后就是静古城的守将！”
“多谢军师。”
张步离开高台，一刻钟之后，上官大营奔出单枪匹马。
“让大军先退回来。”
“是。”
高台上传出几道号角声，正激烈攻城却没有任何进展的上官军立即退回大营前方不远。
静古城上爆发出一阵劫后余生的痛快大吼，金银闪站在一处隐蔽之地，冷静看着城外。
很快，他的眼睛就定在那个单枪匹马奔来的身影。
“将军，那是谁？”
“我也不知道，再看看。”
当看清楚来人后，金银闪顿感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