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转过一个小山峰,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女孩正坐在路边哭泣。林天问躲在张纯阳身后,钟离铄握紧手中的剑,大步向前走去。
小女孩没想到有人会来,她明显的吓了一跳,弱小的身子向后缩了缩,也不敢哭了。
钟离铄目光犀利,盯着小女孩,说道:“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哭呢?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在哪?”
那小女孩见到钟离铄神情冷漠,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不敢直视钟离铄。
“师弟,我来问吧。”张纯阳说道,继而他蹲下身子,憨厚的笑了笑,问道:“小妹妹,我们不是坏人,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
那小女孩将头微微抬起,露出了稚嫩的脸庞。
林天问看到那小女孩的面容,只觉得或许只有画中才有这般可爱的人物。
那小女孩抿了抿嘴唇,粉嫩的脸上挂着泪痕,轻声说道:“我迷路了……我找不到我爷爷了……”
“你的家在哪?我们把你直接送回家可好?”张纯阳说道。
“我家就在这永济山上,可这永济山这么大,我也记不清了,只知道院子前有一棵横倒的大树。”
这时林天问走出来说道:“没关系,我们就是把这里转遍也会送你回去的!”
那小女孩见到了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孩,戒备之心也松懈了,只好无助的点了点头。
“咱们先爬到高处,这样找起你家来也算方便!”林天问说道。
于是四人便循着山路向山顶的方向走去。
见到有新的“伙伴”加入,林天问很是兴奋,一路上妙语连珠,蹦蹦跳跳,直逗得那小女孩咯咯直笑。
“大花猫,你几岁了?”林天问和那小女孩走在前面。
“我八岁了,还有,我叫梁幸涵,你才是大花猫!”梁幸涵撅着嘴说道。
“你的脸都哭花了,还不是大花猫?”林天问挂着青黄鼻涕笑道。
“我要是大花猫,你就是脏老鼠!”
“哈哈,有理有理!”说着林天问随手找了一片叶子,擤了擤鼻涕。
林天问一边走,一边侧目仔细打量着梁幸涵。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娘亲和师姐那么好看但似乎也都不及她。她粉嘟嘟的小脸,玲珑可爱的鼻子,和薄厚适当的小嘴……只是她身穿粗布麻衣,否则任谁见了她都会误以为她就是天上的小仙女。
于是林天问情不自禁说道:“你真好看!”
“我好看?你怎么知道我好不好看?”
“我又不是瞎子!”
“但是从来没有人说过我长得好看……”梁幸涵说着,脸上泛起了红晕。
“那就是他们瞎呗!”
“他们?从小到大只有我和爷爷,偶尔会有几个受伤的人也只是来找爷爷看病的,谁都没有在意过我……”
林天问目光炯炯有神,声音低沉的说道:“如不嫌弃,我会在意你。”
梁幸涵一怔,心中甚感欣慰,说道:“我当然不嫌弃!”继而又说道:“你见过很多人吗?”
“当然了,我经常和师姐偷偷下山玩。”这句话林天问说的光明正大,丝毫没有“偷偷的”样子。
“真羡慕你,见过那么多人,还有师兄师姐陪你玩……”
“怎么了?你没有下过山吗?山下可热闹啦!”
“没有,我从记事起就一直在这永济山上,唯一陪我玩的是我爷爷……对了,在以前还会有一个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的大姐姐来看望我,但是这几年却来得少了。我好久都没有见到那个大姐姐了。”
林天问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孤独的了,父亲不让自己下山,只能有机会和师姐偷偷跑到山下的天水城里玩耍,但自己好歹还有师姐,还有两位师兄。相比之下,梁幸涵的身世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孤独,没有同龄人之间的羁绊,更不用说见识过外面的花花世界了。
梁幸涵见他良久不语,问道:“天问哥哥,你怎么了?”
“我立志要看遍天下的山河,虽说现在我也只去过天水城,但是我知道还有好多好玩新奇的事物等着我去瞧呢!”
“万一看完了外面的世界怎么办?”
“这天下那么大,就是看一辈子也看不完!”
“是吗?!我也好想去看看……”
“没事,幸涵妹妹,你放心,等我以后长大了,就带你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林天问信誓旦旦道。
“嗯!”梁幸涵心花怒放,微微一笑,顿时犹如百花齐放,笑容中透露着说不尽的喜悦,她低下头轻声问道:“天问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林天问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是他见过最可爱,最纯真的女孩了,只是一股脑的想对她好。
永济山绵延数里,时值四月,山上枝叶繁茂,地势复杂,要找到一户隐居深山的人家谈何容易?而梁幸涵毕竟年纪还小,也记不清楚家在何处。好在几个孩子年轻气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倒也没有丝毫懈怠。
张纯阳和钟离铄好歹也是修道之人,他们的体力和眼力都不是常人所能比拟的。是以这两位师兄总是早早的爬上山头向远处眺望。这样一来也省去林天问和梁幸涵不少力气。永济山脉蜿蜒起伏,行到险处,更是寸步难行。这时张纯阳和钟离铄便会一人背着一个走过险阻。钟离铄虽说有伤在身,不过在他看来那只是不碍事的小伤而已。
走了半天,已几近黄昏,零星的小雨从万丈高空中飘落下来。不过好在雨势不大,大家也就没有在意这点小雨,反倒觉得这小雨落在脸上颇为凉爽。经过半日奔波林天问和梁幸涵都有些累了。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来。又走了一个时辰,当梁幸涵看到一个路口时,她眼睛一亮,指着前方的路对林天问开心地说道:“天问哥哥,我认识这里!这里离家不远了!”她看到回家的路更加不觉得累了。
听她这么说,林天问心中竟然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张纯阳和钟离铄相互看了一眼,这次帮助这个小姑娘找到家,二人心里都是很有成就感。梁幸涵看到熟悉的斜坡小路,眼睛不禁湿润了,她着急见到亲人,脚下也就轻快起来。林天问低着头紧紧地跟在身后,他也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梁幸涵越走越快,终于哭了出来:“爷爷!爷爷!”
钟离铄看她步伐轻浮,知她已经力感不支了,而地面被雨水打过,很是湿滑。他正待开口提醒,不料梁幸涵“啊”的一声,脚下一滑,就要滚下陡坡。钟离铄欲出手相救,奈何离得比较远,跑过去怕是来不及了。
三人之中林天问离她最近,而且这次他眼疾手快,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了梁幸涵纤细的手臂。但以他的力气哪里能拉住梁幸涵?是以他自己也被拽了下去。
危急时刻,正在下落的林天问感觉有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脚踝。而这时他也已经反应过来,可是他毕竟人小力气小,梁幸涵纤细白皙的手臂正在一寸一寸的滑出自己的手心。梁幸涵抬起头,林天问对上梁幸涵无助的目光,心中竟下定了决心,誓死也不能放手!
忽然林天问感到脚踝传来一股巨力,两人被同时救了上来。
危机过后,林天问冷汗不断,梁幸涵却是已经泪流不止。刚才的经历对于两个孩子来说也确实够惊险的了。回过神来的林天问发觉在场的除了两位师兄以外还有一个人,而且看样子自己方才就是被那个人救上来的。
林天问抬头看向那人的脸,只见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这位老者满脸皱纹,须发尽白,一双眼睛晶光四射,一看便知不是市井之人。
林天问恍然大悟,果然还未等他询问,耳边就响起梁幸涵那甜美的声音:“爷爷!”
林天问三人跟在那个老者身后,梁幸涵拉着爷爷的手走在前面。众人走过几个弯路,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开阔地中有一个院子,院子前有一棵横倒的树干。这院子傍山而建,周围树林阴翳杂草丛生,若不是特意往这里走,从远处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小院子。林天问走近一看,院子不大而且很杂乱,到处都是晒药草用的木支架,只不过上面的药草都已经被毛毛细雨浸湿了。
几个人走进茅草屋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梁幸涵特意挨着林天问坐在一起。老者笑吟吟的给几个孩子拿了些干果,倒了些白水。
老者忙活了一阵,在几个孩子面前站定。他对林天问三人微笑道:“这次多亏了三位少侠,涵儿才有惊无险。老夫在这里给你们鞠躬啦!”说着,老者就要鞠躬。
张纯阳和钟离铄皆是站起身来连忙阻止,表示不敢当。
老者满是感激的看着林天问,说道:“这位少侠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下了涵儿,这份侠义心肠当真是令老夫佩服!没想到当今世道还会有如此英雄少年!”
林天问嘿嘿一笑,说道:“我现在收了一堆小徒弟,这‘少年’的称呼是不能再用了,称我‘英雄’就好!”
“小问!不得无礼!”张纯阳皱眉低声责斥道。
那老者闻言,哈哈大笑,说道:“好!敢问小英雄尊姓大名啊?”
张纯阳抢先答道:“家师有令不得泄露姓名,还望前辈勿怪。”
那老者微微一笑,说道:“好吧,即使如此,那老夫就不再追问了。”
林天问大大咧咧的说道:“我叫林天问!”
张纯阳和钟离铄都皱起了眉头,怀着责备的目光看向林天问。
林天问摆了摆手,一撇嘴,指着张纯阳和钟离铄二人继续说道:“这是我大师兄张纯阳,这位是我二师兄钟离铄!”
张纯阳低声叫道:“小问!”
林天问昂首挺胸,说道:“这有什么,姓名而已啊!”
张纯阳说道:“师父知道了会责怪的!”
“名字本来就是为了方便别人而起的啊!没关系,我爹那里我来扛!我就不信他还能打死我?”说着,林天问想起了昨晚的场景,脸上那火辣辣的疼痛感还十分清晰的印在脑海当中。
那老者闻言,捋着银白胡须,心觉林天问快人快语,不拘小节,心中大生好感,于是说道:“现在天色已晚,外面又飘着小雨,三位少侠不妨在寒舍休息一晚,以报三位救下涵儿之恩如何?”
“前辈的好意晚辈们心领了,但是晚辈们还有事情在身,今晚就不叨扰了。”张纯阳恭敬道。
“我倒觉得小住一晚也是不错的,反正现在马上就天黑了,咱们总不能淋着小雨赶夜路吧。”林天问说道。
“林少侠所言甚是,咱们潮洲精怪多,夜晚的大山实在太过诡秘,若是三位急着赶路,明日早些起身也便是了。”老者说道。
张纯阳思忖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说道:“那好,老前辈好意收留,晚辈们也实在却之不恭,那就在贵舍打扰一晚了。却还没请教老前辈的名号。”
那老者微微一笑,捋了捋银白胡须,答道:“梁文羽。”
林天问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喃喃道:“没听说过……”
梁幸涵撅起小嘴,用脚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林天问,然后又斜了他一眼。
那老者听林天问这么说,满面红光,大笑道:“哈哈,林少侠心直口快,将来必定是个人物!老夫只是一介布衣,自然鲜有人知。”
张纯阳和钟离铄却不这么想,他们时常下山置办事物,早就在世人口中听到过“梁文羽”的名声。知道此人和另一位叫做“苏世清”的前辈合力经营着天下第一大医馆——“庐中堂”,如今庐中堂在江湖上名声大噪,在许多城镇皆有分馆,因此世人但凡有个病痛恶疾首先想到的便是庐中堂。
却没想到人称医仙的梁文羽如今竟然和孙女隐居在了这永济山中。
张纯阳愣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对梁文羽抱拳施礼道:“原来老前辈就是‘医仙’大人!正巧我师弟钟离铄昨日被红睛黑虎咬伤,可否请前辈查看一下我师弟伤势?”
梁文羽将目光望向钟离铄,只见他脸色果然与常人不同,面无表情,目光如霜。心道:“这孩子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身上忍着伤痛还能保持神情自然,看来定力的修为已是不浅了……”
“好!若不各位不嫌弃老头子的医术鄙陋,那我就看看也无妨。”梁文羽道。
钟离铄其实并没有感到身体哪里不适,相反,自从昨天被黑虎所伤之后,他感到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但既见梁文羽开口,自己也不好推辞,于是点了点头,平静道:“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