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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江湖夜雨寄魂舟 梦骸生 2558 2022-10-31 16:36

  城里来了一个要去中原的商队,儒生问过他们的终点地之后,写了一封信,托商队的头领带去。待二日商队启程,儒生从城中和头领有说有笑,一路送出东城门。

  老黄托个小童去府上见儒生,儒生思忖着应该不是急事,说月末中秋节可以。末了少游取了些点心给他吃。中秋节那日儒生提着一坛酒到老黄家,老黄炒一个菜,桌上还有碟花生米。两人一杯接一杯,喝的慢,吃的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老黄说,那婆娘前些日子跟我讲,她肚子里有了那兄弟的种,本料想自己是生病,去郎中那里诊了脉才知道是有喜了。我便托人去找你商量。儒生讲这孩子要生下来,毕竟是新兵的种,不过那婆娘如何安置是个问题,等孩子生了,她要是想再找个好婆家就给她些银子置办嫁妆,孩子要是想留着就留着,不想生养我们就给养了。老黄说,寡妇嫁人,用不了多少嫁妆。俩人合计些琐事。

  李少游这几天倒是读书不辍,老爷很是欣慰,对儒生也是越来越看重。节后,儒生得了空闲就拄在府前等回信。秋去冬来,门前驼铃不息,却始终不见回信。那日儒生在门前久候,与平日相同,仍是没人上府,喟叹一声转身回了,阳光正好,抬头有蝉鸣。李少游读书之余爱在院子的树下玩耍。树上有蝉鸣,儒生见他盯了好久,心道孩子心性。李少游说,老师是哪里人,离素叶水城很远吗。儒生说少爷为什么问这个。少游嘿嘿一笑,只是见老师一直在等信,等了大半年,觉得老师的家应该很远。儒生说是,远的不行。抬头说,我家那里也有蝉,不过和这里的不一样。少游说,那应该是很远。那里都有什么。儒生讲,有人。很多人。

  中元节。宜祭祀修坟,成服除服,忌开市入宅,动土破土。儒生与老黄给新兵烧了纸钱,旁边女人抱着孩子一个劲儿的抹眼泪。回了城,老黄和儒生聊了聊。老黄说明年女人不用来了,你嫂子给她寻了人家,是个鳏夫,三十多岁的汉子,也在军营里当值。是个靠谱的人,他那婆娘难产,留个女儿。

  儒生辞了老黄,回府路上经过集市,遇到摆起棋局的盲者。棋盘旁边的地上有块木板,上面写着“十文钱一局”。儒生问我赢了你,给你十文钱?盲者说是。儒生问你赢了我,给你十文钱?盲者说是。儒生说这倒是个不亏本的买卖,输赢都有钱拿。盲者说,与我下棋的都是消遣的,何况会下棋的人不多,都是大户人家,也不计较这十文钱。儒生席地而坐,掏了十文钱。盲者整理衣服,手执棋子。儒生说你看不到,如何对弈。盲者说可以听个大致位置。儒生也不说话,先手执黑。两人落子如飞,有来有往。盲者的棋开局平淡,时常有妙招让儒生眼前一亮,不过总的来说是平平淡淡。行至九十手棋局完好,看不出胜负,儒生心念一转,连布二子想要暗度陈仓,却被盲者抓住一口气吞了大半的子。行到第一百手儒生投子认输。儒生又掏出十文钱,第二局一改之前的稳重,开局即发起猛烈的攻势。盲者面色如水,将攻势一一化消,儒生久攻不下,于第一百手投子认输。盲者说,棋如其人,先生打出自己不擅长的棋,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儒生苦笑道,我本想换个风格,打先生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反倒是我自乱阵脚。第三局开局二十手与第一局相同,第二十一手儒生变阵,连布孤军。盲者见招拆招,打入儒生上方,结果在上边和中腹引发混战,几块棋连续转换,死而复活,落子如飞,转眼又死,提子不停。但盲者下得稳健,精于官子,每次搏杀都能占得一点便宜。儒生见局势将定,又要投子认输,盲者说胜负未定,儒生便继续落子,最终还是大败。盲者道,先生有些无欲无求了,本来第一百五十手可以一战,却走了稳健的棋路,白白葬送了机会。儒生回想棋路,摸摸鼻子,只道作罢。第四局儒生棋路又是一变,开局连打数手妙招令盲者连连称赞。八十手时盲者中路大龙突围不成,被三下屠尽,被迫弃子投降。第五局盲者说,天色晚了,下完这局先生回吧。儒生说可以,不过先生可要全力一战,不可再留情。盲者说何以言。儒生说,中路本没必要拖延,做的太久反而深陷泥淖,误了上方的战机。盲者说是我太执着。第五局儒生做一劫,双方争了数手,儒生说劫不必再打了,盲者说可以。不多时儒生又做一劫,盲者问可以争?儒生说不必管。盲者默认,又落数子,儒生见他势在中腹,运筹良久,数番搏杀后寸土不让,已占先机。盲者中盘思考一刻,第七十八手局势逆转,乘胜追击攻城掠地不曾怠慢,到第一百零一手占据主动。儒生布局久已,第一百零二手将之前的气势全数打出。盲者略有所思,称赞一招妙手,儒生苦笑道,无奈之举。盲者接下来的棋下的极为艰苦,落子前总是思考甚久。第一百八十手时终局,儒生认输。盲者说妙哉,今日有此一局,够老朽回味很久了。不过先生欠缺一些魄力,如同跌入水中,当断不断,之前几局对应太慢,输的太多了才想挣扎,为时晚矣。第五局反而是落的早了,第一百零二手若是能忍住继续布局,撑住第一百零一手到第一百六十四手的攻势,哪怕是落后数目,第一百六十五手的时再起,看似凶险,却未尝不能胜。

  儒生回府后将五局对弈棋谱做出。少游看过棋谱,在棋盘上打了几遍。儒生说,四胜一负,那位先生的棋力不同寻常。少游说第四局白棋太执着了,虽然赢了,赢的凶险。第五局可惜了,有四手妙棋,白第七十八手,第八十手,第八十三手,瞬间占据胜手。第一百零一手是个昏招,主要是选择错了,若是能继续搏杀而不是防范后手,也不会让黑棋下出第一百零二手的“神来一手”。须知最强的防御就是进攻。儒生笑道,小子置身事外,自然看得透。第一百零一手的见解极负傲气。两人遂从第一百手起继续对弈,少游攻势如潮,饶是下方惨淡仍是一股气大杀四方,儒生苦心运营暗布伏兵,第一百六十五手瞬间逆转,少游愁锁眉间,第一百八十手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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