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吉祥军、政双方都有了共同的‘伟大’目标后,宣传机器便疯狂运转起来。
往来南北的民政、军事驿站等将各类报纸快速向北方输送,并要求吉祥驻大夏的《北方报社》协助宣传。
一时间舆论如潮,声势日盛,风暴一波接一波的洗礼着星耀百姓们。
各地都在讨论着吉祥成为抗色领袖的可能性,只有三五家小报还在酸溜溜的说些不痛不痒不合时宜的话,瞬间便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民意所淹没。
为了进一步揭露色目人的残暴与不仁,吉祥宣传部彻底放开了限制,将那些泯灭人性、惨绝人寰的真实事件一桩桩、一件件披露出来,赤裸裸的呈现在世人面前。
这可了不得了,简直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群情激愤、民怨沸腾,民间要求严惩恶徒的期盼已达到了顶峰。
大家迫切想要改变族人不堪度日的一切,望能救胡越于水火,灭色目人于刀下。
进而,民众要求吉祥再度增兵援越的呼声也是日益高涨。
至于大夏,越、夏两国本就矛盾重重,冲突不断,暂时被各国人民选择性的排除在外了。
西周?
它们不给大夏和吉祥添麻烦就算是帮了大忙了。
指望他们援越,简直就是肉包子打狗。
一月底,一则重磅消息陡然将社会舆论推上了高潮。
吉祥真的增兵了。
“快看,吉祥王决定增兵五千援越,不破色目终不还!”
“好大的气魄,不破色目终不还吗?”
“居然是不世出的王玉将军亲自领兵,这可了不得了啊。”
“是啊,眼下也只有吉祥王才有此魄力,当真是千年难遇之奇才,有胆有魄,真男儿也。”
凡得知此消息之人,或多或少会赞吉祥几句,甚或是由衷的美化王玄一二,顺带着踩下大夏。
谁叫它如今都还不着调呢。
这次内河舰队出动了十艘战舰,三艘补给舰,并二十艘运输舰运送士兵。
值得一提的是,这五千人近半都是火枪兵,仅有的火枪兵。
吉祥这次是下了血本了。
“此次北上,众将当依令行事,奋勇杀敌,万莫辱了吉祥名声,折了陛下颜面。”
“职下当誓死守卫吉祥荣誉、护陛下颜面!”
铁甲旗舰内,王玉、张培玉、许忠及新生代的几名领军将领正在召开战前会议。
“北方苦寒,所以后勤部给我们准备了足够御寒的衣物,各部要做好登记,按时分发,万不可苛扣分毫。”
虽然军中尚未发现吃空饷、喝兵血的事件,但王玉还是一再强调着,因为这是国王陛下最为忌讳之事。
前段时间严打,政府职能部门几乎全瘫了,可即便如此,抓进去的人至今仍是一个都没放出来,可见陛下一旦决定了的事,是绝不会动摇的。
政府部门尚且如此,那么最看重的军部呢?
陛下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啊。
“军中纪律我就不再重复了,士兵犯错班长连坐,班长犯错排长连坐,所以,不该干的事不干、不该说的话就别说。”
众将立的笔直,会议室内一片肃杀之气。
参谋长首次带兵出征,大家都知道意义重大,所以谁也不敢此时触霉头,否则直接关小黑屋事小,要是剥夺了领兵作战的权利,岂不要悔恨终生。
看看余波,星南道的一霸,不用想大家都能猜到他这个‘土霸王’过得有多滋润。
只是若是他们得知星南道现状的话,怕是羡慕不来了。
总之这次是参谋长的正名之战,大家谁都不敢掉链子,一个个倍加小心。
这何尝又不是自己的正名之战呢。
“另外我再强调一点,军营即国土,我们要学会保护自己。”
“是!”
庞大的内河舰队沿着星耀河北上,一路浩浩汤汤,引得无数人围观。
这次吉祥并未通知大夏要过境的消息,直接堂而皇之的将战舰开进了大夏的境内。
奇怪的是,夏州城的那位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像极了睡熟了的孩子,任由你折腾。
那遮天蔽日的风帆完全遮住了对岸的视界;那统一制服的威武水兵,身姿挺拔,器宇轩昂;还有那黑洞洞的炮口,仿佛里面的恶魔随时会飞射而出,肆虐人间一般。
这一切的种种都深深的震撼着两岸的大夏百姓。
这是十来年星耀河中最为罕见的盛世景象,曾几何时,大夏也有如此庞大的战舰群,可惜星耀湖一战损失殆尽,至今元气未复。
有人望着庞大的战舰群羡慕不已,有人神色复杂,有人不知所措,也有人咬牙切齿。
这还只是吉祥的内河舰队,若是海军舰队……
胡越,北星耀河中游。
“霍尔,前面那支就是色目人的征粮队?”
施兴昌穿着白色大皮袄,头戴白色兽皮帽,放下手中望远镜后低着头朝身后的霍尔问道。
霍尔慢慢从雪中抬起头来,顺着施兴昌指的方向又确认了遍,才小声道:“没错,否则不会有独轮车跟随的。”
“操蛋玩意,吉祥产的独轮车倒成了贼寇们收粮的工具,你们也太没出息了。”
施兴昌压根不顾忌霍尔的感受,张嘴就把人家损得一文不值。
霍尔只得一言不发。
吉祥产的独轮车本是支援胡越发展的,现在却在支援色目人侵略胡越,够讽刺的了。
事实胜于雄辩啊。
“喂,天也不早了,他们今晚怕是不走了吧?”老施又问。
“应该是不走了,只是牧民们又要遭殃了!”
施兴昌看着落寂的霍尔,随手便扒拉着一把雪朝他甩去,“没看出来你还挺多愁善感的,俗话说得好,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今晚就解决了他们,替你们先收点利息。”
霍尔只当施兴昌在安慰他。
收拾他们?
别闹了,人还没进前就被打成了筛子,倒是你们别被人家给收拾了就好。
施兴昌瞥了眼霍尔不以为意的神情后也不解释,再次观察了起来。
他们起初进城时,火枪是拆解了带进去的,明面上的主战兵器还是横刀,所以不怪人家小瞧。
天色稍暗后,雪中的几人稍微活动了下冻僵了的四肢,慢慢向后爬去,最终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回到了后方营地,霍尔冻僵了的腿脚还没恢复过来,于是施兴昌道:“你就在这里候着,熬好肉汤等着我们回来便是。哦对了,再烧些水,怕不得将士们回来要洗个热水澡,换身清爽的衣服。”
见施兴昌收拾一番后转身欲走,霍尔急道:“长官,色目人的武器十分了得,只要被击中,哪怕是轻伤也会要了性命,可莫要轻敌啊,咱们可以从长计议,我……”
施兴昌头也不回说了声‘晓得’后就消失在了黑白的世界里,之余还张着嘴的霍尔望着一闪而过的夜呆呆出神。
自始至终,同为连长的孙英杰从未表过态,这令霍尔很是不解,于是问孙英杰道:“孙长官,你怎么不劝劝施长官,这伙色目人不同于南大陆的那批,他们武器太过古怪,稍不留神就会送了命,你……”
“你以为我盼着他去死啊,放心,他这人命硬,当初大战联合舰队时,湖堤上是换了一茬又一茬,就他自始至终还站着,死不了的。”
霍尔的话被孙英杰不以为然的说辞打断了,虽然是做了解释,但听在霍尔耳中更像是敷衍他多一些。
“对了,他不是叫你烧些热水煮些肉汤么,现在就炖上吧,免得回来后又抱怨,最听不得男人碎嘴了。”
霍尔无言。
尽管心中沉重,可他还是吩咐将士们宰杀牛羊,准备夜宵。
这也算是他心中最后的希冀吧。
“将军,施将军他们百余人就这么往东摸了过去,连杆长枪都没带,这,这不是妄自送死吗?”
就连伙夫都看不下去了。
“就是啊将军,虽说他们是吉祥人,可也是为了帮咱抗击色目人的友军,咱们近千骑兵都不是对方百余人小队的对手,他们人数相当,又岂有生还的道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都在说明一件事,施兴昌他们到底会是个怎样的死法,自己又该怎样将其尸首抢回来给吉祥人一个交代才行。
更有甚者,居然开始嘲笑起老施他们不自量力来。
心情本就郁结的霍尔越听越是心烦,“够了,安心烧汤,谁再敢多一句嘴,我割了他的舌头。”
刚还沸反盈天的众人,立马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屁都不敢放一个。
霍尔可不是贵族那些淘金的草包,人家是从吉祥技术学院毕业有真材实料的将军,赏罚分明,说一不二,深得军中将士爱戴,所以他一发火,大家都闭口不言了。
回到了营房,此时的孙英杰已经呼声渐起。
有节奏的打鼾声,听在霍尔耳中更像是为施兴昌他们预备的丧钟,于是神情愈发阴郁起来。
“头,前面有两处暗哨,怎么搞?”
一个身材矮小,浑身白衣瘦的像猴一样的男子匍匐着来到施兴昌身边请示着。
“雪屋?”
所谓的‘雪屋’,其实就是人把自己藏在雪中,只留一个通风口,这样既能保温,又能监视固定方向上的动静。
“恩,还是交叉的。”那瘦的像猴一样的男子哆嗦着说道。
“老规矩,绕后同时动手,不可闹出声响来,请蝰蛇出手吧。”
“这,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说话都哆嗦了还想干嘛,给老子赶紧去,再啰嗦耽搁了老子回去喝肉汤,仔细你的皮。”
瘦猴本想说,其实自己等人就能搞定,但在不为所动的施连长面前还是败下阵来。
蝰蛇出马,一个不止顶俩。
哨探像条雪地上的蛇,缓慢的向前爬去。
在一览无余的雪原上,任何的突兀动作都会引来敌人的警觉,所以这次突袭的关键就是耐心的比拼。
依施兴昌的判断,敌人的暗哨不可能就两处,所以他愈发小心起来,同时请蝰蛇出手相助。
果然,在离几十只毡包近百米的地方,又发现了四处暗哨。
当处理完这波四人后,已近子时了。
雪越下越大,风越吹越冷。
此时的毡包内已没了亮光,只有偶尔几处传来妇人的哭泣声,夜静的可怕。
“三十七只毡包,每包三人,以烟花为令同时行动。记住,万不可给色目人开枪的机会。”施兴昌十分严肃的朝着众人吩咐着。
这是荣耀连首次执行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出发!”
随他举起的右手狠狠放下,众人逐渐分成几十个小队,最少的队伍也是一个三人队,朝着近在咫尺的毡包摸去。
当一抹妖艳的红光在半空炸响时,也就预示着色目人的丧钟,响了。
黑夜下,特制的精钢匕首通体乌黑,没有半点光芒散出。
一组士兵猛地掀开了一处毡包的帘子,其余二人顺势一滚就进了里边,紧随其后的就是几声‘噗、噗’的声响传来,随后才传来妇人压抑的喘息声。
“%&……¥#”(胡越语,我们是吉祥友军)
这一幕在多处上演着。
闻着醇厚浓郁的肉香,孙英杰打了个哈欠,舒了个懒腰后便起身穿上靴子,“好香,老施他们还没回来?”
霍尔并没有心情回答他的话。
在胡越人眼中,活泼、随性的施长官更受他们喜爱,尤其是讲荤段子的时候,那下贱的表情再配以神似的肢体语言,搅的大家欲罢不能,简直就是营中一绝,绝对的保留节目。
眼下施长官为了他们却生死未卜,他的同僚醒来后居然只字不提,反倒对肉汤上了心,怎能让别人心服?
霍尔为施兴昌不值,所以孙英杰的问话,他就假装没听到。
此时他心中只恨当初怎么就和此人交了朋友,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管霍尔心中如何的悔恨,孙英杰还是像个没事人一般,毫无觉悟的自顾出了毡包。
随后寻着气味来到了汤锅边,给自己打了满满一碗的羊肉汤,然后从怀中小心的掏出一个小瓷瓶出来,取出木塞,从中倒出一小撮红色的粉末,洒进肉汤之中。
整个过程极为娴熟,又极为认真。
伙夫们只远远看着孙英杰,既不关心更不热情,就这么干坐着。
回了屋,孙英杰便慢条斯理的品尝起美味的肉汤来。
霍尔实在是忍耐不住,便出声说道:“孙长官,施长官夜袭色目运粮队,此刻生死未卜,您怎么就吃得下去?”
说罢,不待孙英杰答复,他掀开门帘就大步走了出去。
霍尔实在没心情跟这种无情无义之辈共处一室,这简直就是对他留学吉祥三年最大的玷污。
出了毡包,刺骨的寒风便像钢针一般刺向他的每寸肌肤,使得他的大脑瞬间冷静下来,见着伙夫们只顾看着外面的雪景发呆,便气不打一处来道:“都是死人吗,汤都要冷了也不晓得热一热?”
可他的话并未像往常般引起众人的小心,他们仍旧一言不发,像是石化了般注视着外面。
霍尔心下气恼,心想吉祥来的大人我得罪不起,我还收拾不了你们了?
“都作死了是把,鞭子的滋味都想尝尝吗?”
“呦,诸位兄弟犯了什么错,要霍尔将军赏鞭子呀。”
霍尔寻声望去,整个人便像是见了鬼一般瞬间呆住了。
“你,你……”
“我?我就是我喽,难不成是鬼啊。”
施兴昌洒然一笑,然后试了试肉汤,“恩,味道还成,就是热乎劲不足,弟兄们,加把柴啊。”
“哎,哎,这就加,可劲的加……”
方才还石化了的众伙夫们,像是吃了灵丹妙药般瞬间满血复活,麻溜的给大锅添上柴火,那火苗冒的足有一人高。
跟着施兴昌进了毡包,霍尔仍像是在梦中一般,有心想问个究竟,可见对方胡吃海喝的模样,又住了嘴。
“老孙你不地道,说好了辣椒一人一半,你说说这多吃了多少?”
“嗨,有的吃就不错了,我还真巴不得你就别回来了,一回来就跟我抢,有没玩没了?”
“托你的福,兄弟我活的好好的,陛下不让我死我可不敢去死。倒是你,小心哪天没了别指望我替你收尸,可怜我那如花似玉的嫂子……哎呦,你这人怎地开不得玩笑,说翻脸就翻脸?”
“滚一边去,也就是我,要是让宪兵队知道你这般言语,嘿嘿……”
“别,哥,亲哥,兄弟满身是血的回来,就指着玩笑压压惊,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天不怕地不怕的老施,居然怕宪兵队,也是吉祥军方刺头的头一遭了。
看着没心没肺的二人,霍尔几欲掩面而走。
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吉祥人啊,那里毕竟是那位成长的地方,自己小看天下英雄了。
出了毡包,入眼的是一地的人头,色目人的人头。
还有就是旁边上百名席地而坐,滋遛滋遛喝着肉汤的胡越妇女。
“这……”
“回长官,这是施长官救回来的本族妇女,只可惜,那些男丁和孩子们……”
霍尔黯然。
来人没再继续说下去,他已知道答案了。
“好生照顾他们,不得有二心,否则……”
“长官放心,咱不是那群老爷兵,自晓得军中道理。”
霍尔闻言,便也拿起了不菲的瓷碗,盛满了肉汤,自顾喝了起来。
却发觉,往常喝惯了的肉汤,此时却是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