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庞大的返航舰队启程了,子峰要防御色目人的支援舰队,所以留在了日月城。
余波则临危受命,接过刘流南大陆总司令的位子,全面主持军事工作。
王志还是固执的留下了,仅写了封家信让王玄捎回,说是让全家迁来,为国王陛下守护南端国土。
舰队渐行渐远,眼中的大陆轮廓也渐渐模糊,只有不断抛在身后的大小岛屿依旧清晰。
看着奋力转动的明轮,王玄又想起了那台庞大的蒸汽机组。
用于实验性质的蒸汽机造的并不精致,在优先顾及稳定性的前提下,体积庞大不少。
南大陆的炼钢厂后来居上,规模虽然不大但产能不小,有了蒸汽机后,技术人员便设计起轧钢工艺来。
王玄虽然有些遗憾,未能见证这一时刻到来,却也充满期待。
穿越了风暴墙后,舰队陡然加速起来。
此行海上的生活并不枯燥。
大家心情激荡之余,便拾起了落下许久的爱好来。
王玄喜欢打麻将,年纪稍大一些的官员也都愿陪他玩,一玩就是大半天,然后再锻炼下身体,吃饭睡觉。
杨涛喜欢上了象棋,就拉着内卫的弟兄们相互切磋。
说是切磋,其实是没人愿意跟他下,太臭,王志的水平他连三成都没学到,只能跟队内的兄弟找点存在感。
九月底,海上起了风暴。
比达高强出海时遇到的还要大的风暴。
好在预警及时,水手们应对有素,航海长指挥得当,舰队只是偏了航向,人员运气的没有折损。
或许是天意,航向偏东后,正在校正时却发现了一片海岛。
说是海岛,其实就是露出水面不足五米高的大型礁盘,上面除了葱郁的林木外,就是裸露在外的黄色岩石。
探路小队乘竹筏上了岛,探寻一番后,王玄便决定在此设立中转站。
从位置上判断,此处位于湾区与南大陆航线的东面,距离南大陆约十日航程,距离湾区预计二十日航程,刚刚好。
岛不大,但地势较为平坦,只有东部有处小山丘,适合修房铺路。
且通过植被、海生生物等分析,这座岛不会被潮水淹没。
岛内有天然的淡水泉眼,从而造就了一条不大的溪流横穿半座岛屿,汇入西侧大海。
“你怎么看?”
王玄问刘流。
“其他都还好,只是面积小了些,周遭虽说礁盘不少,但时隐时现,根本无法利用。”
“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靠山吃上靠水吃水,只海中的食物就足以养活一个连队了,别说还能开垦出千亩土地。”
岛上海鸟不少,虽说岩石不少,同样的土地肥力也不小。
刘流想想也是,当初的吉祥也是各种不是,现在呢?
“我带人留下?”
“不用,回去规划一番再做打算。”
开什么玩笑,好容易把才把人哄回来,哪能半路出幺蛾子。
这次回去的目的之一,就是让大姐一家团聚,要是半道将他扔在了荒岛,岂不坏事。
于是王玄下令舰队赶紧起航,不给他执着的余地。
接下来的旅程倒是顺风顺水,十月二十六日便抵达了湾区。
照例从特殊渠道上岸的王玄,看着满是人头攒动的场景,居然有种局外人的错觉。
“变化真的好大,当初离开时,这里还只是一片稍显热闹的工地,如今的繁华已有超越吉祥城的势头了。”
刘流眼睛四处打量,可就是找不到半点熟悉的影子。
“可不是吗,我也才离开半年,就有陌生感了。”
稍许感慨了下,众人便往河东环湾区大道走去。
那里沿街都是各种装修精美的店铺,王玄是真的饿了,好久没尝到熟悉的味道,有些想念。
找了家叫‘吉祥小面’的面馆,王玄带头走了进去。
“客官好,您几位里面请,若嫌一楼挤,可上二楼包间。”小二满脸热情的上来打着招呼。
王玄被店内熟悉的装修风格吸引,倒是一时忘了回答。
小二见客人不答,便把目光投了过来,边打量着眼前稍显黝黑的双十少年,边重复道:“客官可要去二楼?”
王玄醒过神来,朝着小二歉意一笑,“就在一楼吧,人多热闹。”
“哎,几位这边坐,想吃什么面都在墙上挂着呢。”
小二将木质纹理清晰的桌面虚擦了一圈,指着墙上的面单对众人解释。
三人点了一份肉丝面,一份青菜鸡蛋面,一份鱼排面,小二记下后便报菜去了。
“知道吗,舰队回来了。”有食客将刚得到的消息炫耀了出来。
“是吗?上次回来的刘老板不是说我们正跟土著开战吗,也不知如何了。”有人担忧。
这时,隔壁桌的食客也来了兴趣,分析道:“嗨,竟瞎操心,咱陛下在那呢,土著人翻不起浪。”
“就是,上次回来的人不是说陛下带着舰队把那帮子红眼病鬼杀得血流成河,连海水都变了颜色吗,绝对假不了,这次回来怕是事情告一段落,局势已稳了。”
小二适时插了句,别看面馆不大但消息可不闭塞。
每天接待的人群各色各样,因此小二也是见多识广了,一句话就预判了战争的结局。
“小二说的有理,我刚从码头回来,那场面,我这辈子估计也就见这一次了。”有人卖弄起来。
“哦?倒是说说看,怎么以后就见不到了?”自有人好奇,要问个明白。
“你是没见过,一溜大船排成排,那珍珠宝石成箱成箱的往下搬啊,就这快黑了天都快被映成彩色了。”
“莫不是交易所得?”有人吃惊之余,问道。
众人倒不怀疑他说谎,因为没必要,也经不起查证。
“不可能都是交易所得,每艘船的载量都是固定的,那么多的金银财宝,怕是又有大动作了。”小二也分析着。
“大动作好啊,陛下应该也回来了,咱们的日子又要上个台阶喽。”
众人称是,纷纷猜测祥园的下一步动作会是什么。
王玄仔细听着人们的讨论,突然想起了‘朝阳群众’四个字,不觉好笑起来。
“呦,客官您也认同我的看法吧,要说也是,咱们陛下是什么人啊,那可是千年才得一遇不世出的明君啊,想当初关隘守卫战、湖堤大战联合舰队、炮击落日领……”
眼看小二越说越离谱,王玄笑着打断说道:“你这里有辣椒吗?”
没过足嘴瘾,小二有些意兴阑珊,见客人问的是这半年火的一塌糊涂的辣椒,便又抖擞精神回道:“有的,只是每日都限量,价格堪比白糖,大都是像您一样的贵人才好这一口的。”
随即,小二指了指南方,随口问了句,“客人是刚从南边回来的?”
王玄倒不觉得小二啰嗦,对他敏锐的观察力也是大为赞赏,便不着声色的点了点头。
小二见猜对了,有些得意的笑道:“就说嘛,一看三位就是气度不凡之人,又都年纪轻轻,我们陛下差不多也是这般年纪,只是比你们要略白些,要是也随着舰队回来,说不得已在回吉祥城的路上了。”
王玄只是笑笑,喝了口发黄的大麦茶,等着面上桌。
不一会,三碗面加一小勺辣椒粉便端上了方桌,三人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整勺辣椒有大半都倒进了王玄的碗中,顿时还纯色的汤汁就成了红色,看得小二咋舌,他还是第一次见有客人这么能吃辣的,据说陛下当初也好这口,怕是有得一拼。
满屋的吃面声,渐渐盖住了议论声。
几口吃完面后,杨涛起身结账。
“承惠,两枚银币。”小二把三碗面的价格报了一番,辣椒另算,值一枚银币,杨涛便付了钱。
王玄擦了擦嘴,临走时对小二道:“味道不错,就是味精放得少了些。”
小二错愕间,三人及一众随从已释然离去。
正自嘀咕的小二突然浑身一颤,随即转身追出屋外,此时哪还有王玄等人的身影,只得悻悻然回了店中,将猜测告知了老板。
老板听罢大喜,结合店伙计的描述,加上上次陛下回吉时他有幸遥望过一面,吻合。
于是‘吉祥面馆’宣布,从即刻开始至晚上八时一律五折酬宾。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陛下刚在‘吉祥面馆’吃面的消息便传了开去,面馆前立刻排起了长队。
店小二知道,这些都是来沾陛下贵气之人,遂用心招待起来。
出了面馆后,天色已然变黑,众人也不急着回去,便寻了处稍显档次的宾馆住了起来。
不多久,当地的蝰蛇、大白鲨、海军部长赵强,以及警局负责人等陆续到来,王玄与他们闲谈一阵后,便自顾洗漱休息去了,他现在还觉得大地在左右不停的晃动着,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美美了休息了一夜后,第二日便起了个大早。
宾馆有内部餐厅,王玄要了碗白米粥,一块鸡蛋饼,外加几样可口的小菜搭配,吃的倒是香甜。
随后,租了几辆马车,便往莲花镇而去。
没惊动任何人,一行很低调了到了三村四组,胡宇的家。
算算日子,胡宇下葬也该有五个月了。
拍着有些老旧的木门,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妪开了门,有些客气问道找谁。
杨涛抢先说是胡宇的战友,来看看老人家。
于是王玄三人在老人的热情引导下,进了这座两进的院子。
老人进屋后,便招呼儿媳出来见客。
老妪不识得王玄,儿媳妇可是识得的。
自家男人还在时,最是崇拜陛下,每每提起总是一脸崇敬。
可以说,胡宇的媳妇比一般人更了解当今陛下。
见了面对了眼后,妇人先是错愕,随即就是浓浓的感激,行了个颇为规矩的见面礼后,道:“陛下刚回国,该好生休息才是,他爹为国捐躯乃是本分,陛下如此厚爱,倒叫我们惶恐了。”
这时老妪才知当面的乃是儿子口中时常念叨着的国王陛下,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无妨,胡宇为国战死他乡,他既是我的臣子也是我的兵,不来看看我放心不下。老人家莫紧张,您坐,若不嫌弃,您就把我当做胡宇,我代他伺候您老百年!”
王玄的这番话虽有作秀嫌疑,却直击老人心底,再也安耐不住对儿子的思念,哭的歇斯底里。
妇人起初还能控制住情绪,安慰着婆婆,可渐渐地也牵起了思念,婆媳俩就这么抽泣起来。
负面情绪压抑久了,总得宣泄出来才好,有时大哭一场,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好一会,王玄才适时道:“有困难就开口,找政府、找军部都可以,也可到祥园来寻我,我给你们做主。”
妇人道:“谢陛下厚爱,政府和军部都来了人,民女也进了军工单位上工,孩子刚进吉师大深造,如今家中啥都不缺,只望陛下长命百岁,带着我们越走越远。”
老妪也在一旁附和,“好人有好报,陛下一定长命百岁,多子多福的。”
听着这些简单朴实的话,王玄感到这趟是来对了。
又拉了会家常后,王玄留下百枚金币便打道回府。
到了吉建大桥时,三人便下了马车,徒步而行。
刘流这一路始终沉默,两只眼睛一刻不闲,打量着身边的方方面面。
过了桥后,他的双腿像灌了铅,步伐渐渐沉重起来。
“近乡情怯了?”王玄打趣。
“有点。”刘流老实回道。
“真羡慕你有大虎小虎他们两个,我这个舅舅当得不称职啊。”
刘流能明白陛下的话中之意,于是有些腼腆的说道:“职下先是吉祥人,后是陛下臣子,再是长公主夫婿。”
“你这直男,也不知大姐喜欢你哪点。”
刘流不答,却也将幸福清楚的表达在了脸上,脚下不觉也轻快了不少。
刘流近乡情怯,王玄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脑子里乱的很,一会是小雅,一会是小王静和清儿,几人像是旋转的木马,轮番出现在旁观者的他眼前,让他应接不暇,难以集中精神。
他答应过小雅,会将两人间的故事讲与清儿听,那就大大方方的去做好了。
现在他也想不明白,上次为什么会迟疑,难道只是怕伤害了清儿吗?
如今,他已没了探寻这些问题答案的必要,小雅是属于另一个王玄的,而不是眼下王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