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短,如沧海一粟,总是免不了许多遗憾。
有人半生漂泊,好不容易遇上了值得自己用一生去守护的那个“她”,终了却是阴阳两隔。
有人一生精打细算,想要成为力可靖天的枭雄,到头来才发现这不过是自己的黄粱一梦而已。
有人甘于平凡,但却因自身的不凡和命运使然,让他不得不踏上一条有去无回的复仇之路。
而林逸峰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死!局!
一个必将让他终身遗憾的死局!
……
第二天,林逸峰并没再来。
林鸿一直都在静静的守候着,口中沉吟:“已经是黄昏了,为何他仍不前来?”
承义幸灾乐祸,道:“爹,别傻了!他怎会放弃荣华富贵,背叛皇甫靖天来救我们?”
继仁劝道:“二弟,为何你总是如此针对峰弟?他也是我们林家的人!”
林鸿听闻长子所言,不禁老怀安慰。
承义却道:“大哥,亏你也给他迷惑了,他虽装模作样故作特别,但绝对骗不了我的眼睛。”
“住口!”林鸿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喝止。
就在此时,铁门陡地推开。
门开处,林逸峰已缓缓步了进来。
但见他今日的脸色异常铁青,铁门甫一关上,林鸿连忙趋前,搭着他的肩膊问:“孩子,怎么样?你面色看来很差,没什么吧?”
承义依然不服,低声骂道:“呸!贪图富贵,惺惺作态,他根本便没资格姓林!”
语声未歇,林逸峰倏地一手捉着林鸿双折铁链,闪电往自己颈上一绞,接着横腿飞出,一腿便把那道铁门踢开。
偌大的胤天山庄,忽尔警钟大作。
愈来愈多门众聚至天牢的地面出口,赫见从没有囚犯能逃越的天牢,今天居然有人能活着逃出,而且还是三个人。
林鸿父子三人!
天牢的大门甫开,林鸿率先以手上铁链胁持林逸峰而出,两名儿子紧跟其后。
胤天山庄素来守卫森严,要逃出天牢简直难如登天,但林逸峰既然在林鸿手上,只要其铁链一紧,他便立毙当场。
林逸峰虽是新近加入胤天山庄,但他却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能够身居副庄主的高位,可见此子在皇甫靖天心中是如何的重要,还是别要动手为妙,故一时之间,众人全不知如何是好。
林鸿三人挟着林逸峰直向胤天山庄大门的方向闯去,众门下亦步亦趋,绝不放过任何机会,只是林鸿稍一松懈,便要即时一拥而上。
林鸿一边前行,一边在林逸峰耳边悄声道:“孩子,谢谢你!但今次你让我们离去,恐怕林鸿会对你有一番责难。”
林逸峰并未有回头看他一眼,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然而这番话听在承义耳里,他突然道:“爹,别要太早言谢,待我们安全逃出胤天山庄再说吧!”
事情至此已非常清楚明白,林逸峰并非如他所想,可是承义始终对其言语刁难,一旁的继仁听着也替其不忿,道:“二弟,你太过份了!”
他本想斥言几句,但是胤天山庄的门众就在四周,再说下去恐会令林逸峰的身份败露,故亦不多言,只一瞄身边老父,却见老父目光正流露一股对林逸峰异常信任之色。
胤天山庄所占地域甚广,要离开亦非一时三刻之事,林鸿父子三人一面向前直行,一面又要顾忌胤天山庄的门众随时发难扑击,因此速度极缓,好不容易才至胤天山庄大门前,正要步过关隘之际,蓦地,一声清啸平地响起。
清啸恍如龙吟,九霄龙吟!
林鸿父子三人不禁一呆,林逸峰却深知不妙。
纵是千军万马,面对如此掳人对峙的场面,尽皆一筹莫展。
然而,胤天山庄有一个人,他一生经历的大场面不知凡几,一切在他眼中看来,根本毫不足道,任何事情于他可迎刃而解!
因为,他是一个力可靖天的人——皇甫靖天!
就在清啸响起同时,林鸿三父子骤觉眼前白影一晃,接着一道劲风疾扑而至,赫然是皇甫靖天将这雷霆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林逸峰的胸膛上!
什么!?
难道皇甫靖天为了不受制于人竟要亲自了结这个新近提拔的胤天山庄副庄主?
当然不是!至于个中原因,作为过来人的林逸峰实在再清楚不过了!
就当所有人以为,林逸峰要被皇甫靖天这一掌轰得血肉横飞之际,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不光是胤天山庄的门众没想到,林鸿父子三人更没想到!
本该首当其冲的林逸峰居然毫发无伤,反而是躲在林逸峰身后的林鸿父子三人被重重震飞了出去,血洒长空!
林逸峰神色淡定,因为他那晚在胤天登龙楼见识过皇甫靖天出手,他在运气卸劲方面的功夫实在称得上是登峰造极!
是故,当今武林能够在武功修为上胜过皇甫靖天之人,环顾当今各派掌门,不出三人。
待皇甫靖天站定,跟着一条褐色身影亦随后而至,站在皇甫靖天身畔,当然是其贴身侍从——蔺千刑。
皇甫靖天背负双手矗立,威势无双,蔺千刑见庄主一言不发,立明其意,转达脸对一众门下骂道:“呸!这等小事也要劳庄主出手,全部都是饭桶!还不快替封大人松梆?”
林鸿已浑身麻软,因此门下轻易便把铁链松开,林逸峰却仍然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林鸿。
皇甫靖天见其适才被胁持而始终不露惧色,道:“好!果然泰山压顶亦不变色,看来老夫的眼光并无差错!”
随即他又看着瘫倒在地的林鸿,冷笑道:“林统领,我们又见面了,那日你不告而别叫本王好生苦恼。”
林鸿怒道:“皇甫靖天,你别要惺惺作态,江山社稷岂能落入你这叛逆之手,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半点线索!”
皇甫靖天笑道:“这有区别吗?给我和给那小子不是一样?这江山不还是姓皇甫?”
言罢向蔺千刑使个眼色,再扫视林鸿三人一眼,蔺千刑迅即会意,对三人道:“好斗胆!你们三人即有胆行刺庄主,就不会再有命出去!”
他说着一手揪起林鸿的长子继仁,一爪扣着他的咽喉,喝道:“天牢守卫森严就凭你们几个决计无法脱逃,这庄内必然有你们的内应,只要你们如实招来兴许能多活几天!”
继仁咽喉被扣,痛苦非常,还未张口回答,一旁的林鸿先道:“仁儿,你记着,林家男儿绝不能贪生怕死!”
自穴道被点后,林鸿迄今未有再望林逸峰一眼,当然是怕在皇甫靖天面前露出马脚,此刻他如此叮嘱儿子,其实是叫儿子宁死也不要泄露林逸峰乃林家幼子,继仁怎会不明老父心意,苦笑一下,道:“爹!你放心,孩儿……并不怕……死……”
他的气息已渐粗,呼吸也感困难,因为蔺千刑的手已在逐渐收紧,但他仍鼓起一口气道:“死……并不可怕,生不……如死才最……可怕,他能够……忍受生不如死……之苦,我……最佩服……他,他其实……比我们更配……姓……林……”
继仁说这话时,不是不真心的,眼神亦散发一片敬佩之色,只是他亦没有直视林逸峰。
林逸峰一脸木然,不知是在无言感激,还是在思索着一句轻轻触动他心头的话?
不错。
生不如死……
继仁口中的“他”,胤天山庄的众人当然不知是谁,但林鸿一听立时心领神会,心头不自禁一阵绞痛,黯然道:“孩子,士可杀不可辱,你……这就去吧!”
继仁闻言浅笑,蔺千刑愈听愈不耐烦,喝道:“你两父子别要瞎扯!小子,你真的不怕死?”
说着爪上复又收紧一分,岂料就在此时,继仁口角渗出一道血丝。
蔺千刑为之一愕,连忙运劲震开其口,一看之下,发现他早已咬舌自尽。
只为掩饰一个人的身份而不惜性命,继仁此举不独令胤天山庄的众人震惊,就连威镇天下的皇甫靖天亦不禁有少许变色。
独是林逸峰依然静立原地,整桩事件之中,他最冷,他最静!
蔺千刑见自己碰钉,老羞成怒,随即揪起一旁的承义,又是一爪紧扣其咽喉,道:“嘿!好英烈的小子!不过人分三六九等,我就不信这世上全是不怕死的硬汉!少年人,你道是不是啊?”
承义一直说林逸峰不配姓林,但其兄已死,前车可鉴,难道他不怕死?
不!他害怕!
而且怕得浑身发抖!
林鸿眼见势头不对,道:“义儿,你别忘记自己声声嚷着林家长林家短,男子汉大丈夫千万不要自掴嘴巴!”
然而承义被握得呼气如牛,他害怕地回望老父,嗫嘴道:“爹……我们犯不着为……他而……死,我……我不……想……死……”
蔺千刑深知这回自己狡计必定得逞,爪劲倍重,还怂恿道:“对了!年轻人还有大好年华和锦绣前程,犯不着如此憋屈地死在这里,能够活着多好啊?我代替庄主应承你,要是你供出谁是同党,你和你爹就都能活命。”
言毕回望皇甫靖天,后者缓缓颔首。
“真……的?”承义喜出望外,兴奋莫名,目光即时流转,双目在搜索着林逸峰。
许多时候,根本不须出口出手,目光,已是一种答案。
林逸峰的心在发冷,他知道承义为求生存,绝对不会留情,可是自己身份一旦被揭,自己所有的努力必将付诸流水!
就在承义的目光还距数尺便落在林逸峰身上之际,霍地传来一声暴喝,一条人影闪电掠前,一掌重轰在承义天灵之上!
“爹……”承义仅叫嚷一声已当场毙命,满脸难以置信之色,出掌人正是林鸿!
原来在此毫发之间,林鸿情急下狂催真气冲开穴道,他绝不能让儿子这样碍了林逸峰的计划,他亦绝不想儿子干出不忠不义之事。
他宁愿他死!
一掌过后,林鸿不知因为心痛,还是力竭,颓然坐下。
林逸峰依然不动、不言、不语,然而他能否不视、不痛、不再有感情?
蔺千刑恼怒林鸿坏其好事,心知今日立功无望,一怒之下,举掌便朝其脑门直劈!
就在此时,皇甫靖天突然出手格开蔺千刑,蔺千刑陡地一呆,愣愣问:“庄主,为何不许……小人杀……”
皇甫靖天未让他把话说完,兀自冷笑:“凭你也配?”
此语一出,林鸿不由回望皇甫靖天,只见皇甫靖天一脸欣赏之色,道:“杀子存义,林统领果然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我皇甫靖天敬重你!可惜,凡与老夫作对的人都必须死,不过以你此等人物,怎屑死在贩夫走卒手中?”
蔺千刑闻言脸上通红,此时皇甫靖天的目光猝然落在林逸峰身上,道:“只有死在我胤天山庄副庄主的手上,方才配得起你的身份!”
真是五雷轰顶,晴天霹雳,惊心动魄!
林逸峰虽仍无木表情,但心中陡的一震。
林鸿也是一震,呆望林逸峰,却见此子居然面不改容,不动声色。
皇甫靖天不忘嘱咐:“小逸,明天破晓,你就替我取其首级,让他死得痛痛快快!”
说罢旋即转身扬长而去,蔺千刑又如狗般紧跟其后。
仅余下林逸峰静静的、静静的看着林鸿,看着一地的林家男尸,看着这个未完未了的残局。
一个将要由他亲手了结的可怕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