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说我怨气太重,果然有见识。只是怨气还不够重,够重就该直达九霄,叫天上诸神也听听,世上哪里去寻这般无恩无义之人。”
越轻尘望望天上,冷笑道:“天上所看到的人间疾苦百倍于你的遭遇,你这话,还是少叫人听见得好,听见了,不过一声叹息,而这一声叹息,对你而言,又有何用?”
木兮凑近首饰盒,轻声道:“姐姐,详你话中之情,你是遇到了薄情寡幸之人。想你痴情一片,却被人辜负了,你心中定是满怀不平之气,所以凭着这股子拗劲,不入轮回。可你这样苦着,岂非是作践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忘掉便是,如此执著,正是拿把小刀,日日割着自己。”
那盒子抖得越发厉害,越轻尘伸手按在上面,就要施法。木兮道:“不要!越公子,放她出来吧。她若有害人之心,这方圆百里哪得如此安静。我爷爷将我安置在这里,说得正是这里民风淳朴,四方平靖。你如今将她当成妖魔困于盒内,可是助肘为虐了。”
越轻尘道:“方才不是我及时出手,你以为你还有命在吗?”
木兮咬着嘴唇,想着方才经历的凶险,多少有点心有余悸,然而,这时,见女子的魂魄被关在一个狭小的匣内,想着她一声接一声的悲叹,和她见不得阳光的凄苦,道:“她执意不入轮回,还有缕魂魄在,你若是将她魂魄打碎……”
女子又是哭,又是叫,道:“他在天上与仙人为伴,一副慈悲救世的模样,我在人间,与那孤魂野鬼为伴,其中苦楚可有人知?可有人知!求知心,不得知心;求如意,不得如意;求一死,不得一死!我早知道你后面跟着一个法术极高的人,我故意激怒他,想让他灭了我三魂七魄,你却要为我求情。”
木兮听着,不觉流下泪来,心里暗道,我只当我无父无母已是万分可怜,如今和她比起来,我倒是还算幸运的,我至少还有晨风哥哥,微雨姐姐可做指望。族长虽迫于压力,放了我出来,终究还是惦记着我。
越轻尘见她哭,打开了首饰盒,一股轻烟飘出,悠然幻为人形,只见那女子眉如远黛,目含秋水,姿色艳丽,果然秀美无比。月悬天外,她不敢站在月光下,只隐身在林木中,盈盈万福,苦笑道:“你们对我手下留情,我是当说‘多谢’呢,还是‘可恨’呢?”木兮向前几步,想走近她,将她看得仔细些,那女子又往黑暗处躲了躲,道:“我是鬼非人,怨气太重,你若沾了,果然是不好的。”忽然她背转了身,“既然求寂灭而不得,你们走吧,不要打扰我了。”说着,那女子足不沾地地飘进了林子里。
木兮在后面追着她,喊:“你要多多珍重啊。”再要向前,越轻尘拦在了她前面。木兮知他一番好意,不好说什么,只巴巴地望着那女子消失的方向出神。
“春风春雨满画楼,秋风秋雨惹人愁。一般心事,成双泪眸。”女子的声音犹在木兮耳边回响,“愿来生,再不与你结缘;愿来生,再不与你相见;原来生,你是你来,我是我。”
越轻尘见木兮不说话,问道:“你还在为她难过?”
木兮点点头,道:“不知她这一去,会去哪里?我但愿她轮回人间,忘记前情种种,再得一个知心知意的人相伴终身。”越轻尘暗自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木兮却追问他道,“你说,她能放弃执念吗?”
月光下,木兮的双眼似含着迷蒙的薄雾,越轻尘不由躲开了她的目光,转身道:“我们回去吧,很晚了。”
他走得飞快,木兮只能小跑着才跟得上,她一边跑,一边问:“你居然是个有法术的人,我怎么没有看出来?你是哪里的人,到这里做什么?”
“求医,问药。”越轻尘只回了她这四个字,然后木兮再问他什么,他都装着没听到,不置一词。木兮见他刚才还和蔼可亲,刹时面目冷淡,低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原因来。可她仗着这人救过他,必不是坏人,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话,“我虽然不知这村子有多大,但日常听王婆婆东家长李家短,说一些闲话,倒觉得这里实在偏僻,全村人口加在一起,未见得足百人之数。若有名医住在这里,他要医哪一个?总不至于是要医些不打紧的头痛脑热?再者,若果有名医,你既知的,别人自然也知,因何只有你来,却没有别人来?”
越轻尘冷着脸听她刮噪到门口,才道:“今天晚上的事,你最好不要说出来,他们都当我是普通的白衣秀才。”
木兮心想,你本领高强,却为何怕人知道,难不成是担心大家蜂拥而来,要拜你为师?心里想着,终归好奇,便问他道:“这也值得遮遮掩掩么?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譬如方才,那女子若不加害与我,你便要一直隐而不发吗?”
越轻尘冷言讥道:“你也知道她要加害你,转眼间,倒为几句鬼话哭哭啼啼。”
木兮气得一跺脚,道:“想来,你若非寄宿我家,方才也不会出手救我。”
“正是。”越轻尘只道了这两个字,便当先推门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