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刘大用,所有人都感觉到危险正在步步逼近,可又无法辨明方向,全神戒备的同时,又不敢轻举妄动,此时刘大用这班伙计们表现出的战斗素质,着实让我大吃一惊。
看不到任何手势,听不见任何指令的情况下,所有人悄无声息的轻轻下马,持枪在手,猫着腰,静静的一点点向周围扩散,走到战斗位置后,趴在树下,最终把我和刘大用、元梅等人围在中间,自动组成了一个看不见的保护圈。
这样忠心为主的队伍,如此丰富的战斗经验,比起我们一些所谓的正规军强太多了。
二爷拔出手榴弹,拧开底盖,铁环套在手中,仿佛一只等待猎物的狼,蹲在树下悄悄向外观察,刘大用惴惴不安的问我:“雷当家,那个瘸腿的老喇嘛有问题?”
我点点头说:“之前打过交道,曾经是李如海的师弟,现在给日本人卖命,喇嘛肯定是假扮的。”
二爷之前没听见我和刘大用的对话,一听到这,惊叫到:“山神爷爷?”
刘大用则惊呼道:“日本人!”
三个人一起叫完,自觉在这么多人面前有点丢身份,赶紧闭住嘴,瞪大眼睛看着我,我解释说:“这人原名叫李如行,元梅你应该听过吧,很早之前我就认识他,在地下的时候李潇告诉我他是日本人的一条狗”。
二爷不解的问:“李潇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汉奸?”
他这一问,我也吃了一惊,当时在耶摩神殿经历了太多事,没顾上问李潇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李如行是叛徒的事,如果李潇一早就知道,那为什么不在阴阵里当场揭穿他?以当时的情况,我们五个不见得打不过他一个,何况元梅也说过,李万山的徒弟都是攻于心计之辈,不会什么铁马硬桥的功夫。
还没等元梅那边答话,突然,树林外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一枚红色的信号弹缓缓升空,落下时把正片树林照的血红一片,我们急忙端起枪,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瞄准,只见由远及近星火点点的来了一队人马。
这枚信号弹刚刚熄灭,不一会又是一发打上天空,这次借着红色的光芒,发现那队人马已经缓缓走到了树林外,只见这队人端着三八式骑兵枪,马上挂着马灯,领头的是一个瘦干的小老头,一身大红色喇嘛袍,而头上那顶黄色方氎帽却出卖了他,这个季节,藏地的喇嘛是不会戴冬天的帽子的。
这小老头翻身下马,背着手,满面微笑的站在那,冲树林里喊:“雷当家在吗?老乡看你来了。”
一听这话,我牙咬的咯嘣直响,刚要起身,二爷手疾的死死按住我肩膀,冲我摇摇头,李铁嘴等了一会,见没动静,冲身后一摆手,马队闪开条通道,四五个人被五花大绑的押到了他身边,刘大用一看,边拍大腿边摇头,绑来的正是他派出去的暗哨。
这几个人面冲树林,一字排开,李铁嘴从身上拔出一支南部撸子,拉枪上膛,朝着第一个人的脑袋开了枪,枪声响起的同时,死尸缓缓倒地,接着他从容不迫的走到第二个身边,用枪顶住他的头,静静的看着树林。
这伙计双眼紧闭,双腿不停的哆嗦着,却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刘大用急的抓耳挠腮,身边的其他伙计也发出一阵骚动,我甩开二爷的手,噌的站起身,边走边喊道:“既然是老乡,又何必这般相见呢?”
李铁嘴一听,放下枪,哈哈大笑,我走出树林站在他面前说:“不知李铁嘴,啊不,李如行,你兴师动众的追我到这,所为何事?”
:“雷当家果然今时不同往日,谁能想到,当年聚贤楼的小跑堂竟是堂堂雷家营造的当家人,世事弄人啊,您这般精明的人,怎会不知我的来意呢?”
:“我也没想到,当年那个满嘴胡说八道,天天泡在寡妇家的李铁嘴,也会给日本人当狗,造化弄人啊。”
李铁嘴闻听此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咬着牙说:“行啦,叫你声雷当家是给你面子,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么?少跟我耍贫嘴,我这次是专门奔着那半块伏羲鬼卦而来,你交出来,我们就此两清,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不然,就让这些被称为皇军之花的关东军,教教你们这些山野莽夫什么叫开枪!”
我微微一笑说:“不就是伏羲鬼卦嘛,你早说啊,害我担惊受怕半天,就那半块玉璧是吗?这么大的哪个?”说着我比划了个大概,他皱着眉,盯着我点了点头。
我说:“这样,东西是在我这,不过你得把这几个人先放了,好歹我也是堂堂的雷家当家人,不能让这几个兄弟带我受过不是。”
李铁嘴居然想都没想的让人一一给松了绑,放了,这几个伙计抬起地上的死尸,慢慢走进树林,其中一个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一脸感激的冲我点点头。
这几个人刚进树林,面前的马队瞬间展开战斗队形,原来面前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队隐藏在身后,此刻所有人下马散开,三四十号人成扇形把我围在中间,我不由的暗中叫苦,这小日本真下本,一下来这么多人,怪不得李铁嘴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光拼人数,我们明显都不是对手。
他看着我说:“雷当家,怎么样?拿出来吧。”
我盯着他说:“我也有个条件,一直以来,我心里都有个疑惑,你帮我解开,我就把东西给你,咱们两不相欠,怎么样?”
他笑着说:“没关系,你随便问,反正时间有的是,你尽管拖,我也想看看,你身后的那帮所谓的兄弟们会不会来救你。”
我心中暗骂,这个老不死的,比猴都精,和李如海简直是一丘之貉,真不枉了他李万山徒弟的称谓。
确实,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只能在前面尽量拖延下时间,让后面的二爷和刘大用他们趁机走远点,这样的话就算死也值了。
我笑着问他:“那天在阴阵,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去的呢?”
他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略一沉吟,然后说:“你们从基地出发后走的每一步,我都知道,但也仅限于知道,具体情况,你别问,我也不知,这样的回答满意吗?”
果然,我们的行动始终处于被监视之中,可究竟是我们内部有鬼,还是日本人的特高科一路尾随?这就难说了,毕竟上次的任务是全组出发,一路上都比较张扬,被按了尾巴是在所难免的,可这次进藏,无论是行进的路线,还是前进的速度,都不太可能被人尾随,那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呢?毕竟茫茫藏地,找这么十几个人,也无疑于大海捞针一般。
李铁嘴见我沉默不语,点点头说:“行啦,雷当家,你的兄弟们没有能力救你,你也不用再揣测我们究竟是怎么找到这的,把玉璧拿出来,我们各走各的,绝不动你们一根汗毛,我保证。”
我看着他满脸的信誓旦旦不由的想笑,李万山的徒弟还有说话算话的时候?
此时我再也想不出什么借口了,低着头叹了口气说:“那玉璧根本就不在我这,要杀要剐,随便吧”
李铁嘴先是一愣,随后一脸平静的看看我,转身走向日本人中一个神情极为严肃的年轻人,两人低头耳语了几句,他又转身回头,将手枪对准我,摇了摇头,扣动了扳机。
只听咔哒一声,居然卡壳了,他一脸震惊的低头鼓捣枪,此时我身后传来二爷的喊声:“趴下!”
我不敢多想,马上卧倒在地,同时,一颗冒着烟的手榴弹从脑袋顶上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砸在李铁嘴头上,当场就把他砸晕了过去,日本人一看手榴弹,喊叫着迅速卧倒,一时间,所有人都扔了枪,双手抱头,趴在地上。
我拿眼偷瞧,发现这手榴弹似乎有些怪异,可还没等我细看,两只脚被人拽住,硬生生拖回了树林中的防御圈。
日本人爬了半天,却始终不见爆炸,心知上当了,领头的年轻人,气急败坏的站起身,拔出腰间军刀,大喊了一句日语,所有人马上起身,捡起枪朝着树林里就是一通盲射。
身边的树干不断的被子弹击中,木屑四溅,红色的曳光弹贴着头皮嗖嗖乱飞,一瞬间,三四匹马当场就被打倒了,这时每个人都双手抱头,把脑袋死死的往地里扎,恨不得给地钻出个窟窿来。
好在三八大盖只有五发子弹,一阵速射过后,趁着他们换子弹的空档,我们开始反击,此时所有人集中到马前,组成防御线,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深知,如果没了马,即使打赢了日本人,也很难活着走出这茫茫藏地。
此时除了前面如同星火般的马灯,四周皆是漆黑一片,这种环境下,手榴弹完全派不上用场,我们也只好一通乱射,以期压制住对方。
我趴在刘大用的耳边,大声的喊:“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下一步怎么办?”
刘大用眯着眼,冲我使劲的摇头,表示他也毫无办法,二爷却使劲拉了我一把,指了指树林外的荒原深处,我和刘大用努力睁大眼睛,盯着看,只见在日本人的防线后面,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正以极快的速度,往这边冲来。
我疑惑的问二爷:“什么玩意!”
他回道:“不知道!千万别是他娘的增援部队!”
一听这话,我手心湿了,这要是日本人的增援部队,我们今天就得彻底交代在这,几个人不由的死死盯着那些火光看。
万万没想到,还没等我们看清来者何的时候,那些火光隔着很远的距离就开了枪,看来人还不少,爆豆般的枪声响成一片,听起来像是汉阳造的动静,这没头没脑的打法,一下把我们打懵了,一脸疑惑的互相看了看,心说,这来的是什么人啊?甭管你是哪一方的,最起码也得看清了再打吧,这远远的放冷枪是什么意思?
日本人却被吓了一跳,很明显,他们也听出了是汉阳造,以为是我们的援兵到了,马上停止射击,迅速灭掉马灯,骑上仅剩的几匹马,趁黑跑进荒原之中,临走还没忘记把李铁嘴也带上。
刘大用一看日本人走了,赶紧吩咐众人上马,有的马受了伤,万般无奈,只好一匹马驮两人,朝着与日本人相反的方向跑。
走出二三里,依然能听见稀疏的枪声,二爷愤愤的说:“这他娘来的是什么人?怎么跟巡捕房的警察似得,只会大老远的吹哨子。”
刘大用说:“我觉得极有可能是西北马司令的人,这种毫无章法的乱放枪,很像他们的作风,这帮人应该是被日本人的信号弹吸引过来的,估计是看着我们两方混战,想插上一脚,好坐收渔翁之利,可听我们枪声太密集,又不敢冒然靠近,所以才出此下策。”
我问二爷:“你那手榴弹是怎么回事?哑火了?”
他嘿嘿一笑说:“我跟你说,也亏的是我才能急中生智想出这么个好法子救你一命,换一个,你都死好几回了,我是先把拉绳割断,然后往木柄里塞上泥,再把烟头塞进去,最外面塞点干草,咋说,是不跟真一样样的?”
我发现二爷在某些方面确实非常有天赋,这人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关键时候总能琢磨出别人意想不到的办法,而且通常这办法还都挺管用。
走到一座土丘旁,刘大用吩咐原地休息,他解释说,晚上的荒原非常危险,没有绝对的必要是万万不能赶夜路的,所以要在这里安营过夜,等天亮再走,而且有些马驮着两个人,也已经吃不消了。
众人听令,下马休息,唯有一刀平,骑着马,带着赤利和果日,继续前行,我喊了他一声,他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慢慢隐入黑暗之中,消失在了茫茫荒野。
二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问我:“这人挺神秘啊,你哪找的?”
我摇摇头说:“他是李如海的人。”
二爷哦了一声,往地上铺了毯子,躺下就睡,我坐在他身边,问道:“你是怎么和刘大用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