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前脚从村长家走,回家再提上东西后脚就去看望贺彤彤和顾婶,没想无巧不成书,不是恰巧家里来了客,就是被养父母叫去帮忙。
我没去成贺彤彤家,贺彤彤这丫头片子,倒是抢先一步来了我家拜尾年。
几年不见,彤彤变成了大姑娘,个子也高了,脸蛋也漂亮了,活脱一个小美女。这要是在街上碰见,没人说,我还真不敢认。
她看我的眼神儿明显跟以前不同,怯生生地叫我了声“小栓哥”,然后就去跟我养母、奶奶拉家常,时不时瞟我一眼,见我看她,却转头不肯理我。
我搞不懂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好问,只能傻笑。
胖子悄悄捅了捅我,在耳边小声说,她好像对你有意思……
我烤!胖子什么时候会看相了?我咋没瞧出来?
不过虽说小哥哥我是颜值很高,但对贺彤彤却没半点想法。我们都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在我心里,她跟我亲生妹妹也差不了许多。
青梅竹马这种事儿的概率,永远比相互不感冒的概率小。
聊了会儿,贺彤彤要走,我说正好,我东西都准备好了,刚好跟你一趟去看看顾婶。
听说我要上门,贺彤彤的脸色变了变,说不用麻烦了,母亲身体不好,怕吓着我。我说她见外了,正是我婶子身体不好,我这当晚辈的才要去探望。
这次提的东西比较多,我特别把胖子抓来当壮丁。这货嘴上直揶揄我,说他这不是当电灯泡吗?说得贺彤彤脸颊发烫,红云频飞,我更是尴尬的要死。
贺彤彤的年纪比我还要小上一岁,路上聊起来,我才知道她初中毕业之后也没有继续读书,先是在县城一家饭店当服务员,后来家里出了事,也就辞了职。
经人介绍,又来到镇上一家发艺店当学徒,直到现在。由于是小工,又是在学习阶段,所以工资并不高。但好在可以学上一门手艺,离家里也近,方便照顾她母亲。
我问起顾婶的病情,贺彤彤的脸上就蒙上了阴霾,说身子总算是调养好了,就是脑子还不清醒,时不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有时认得人,有时甚至连她都不认识。
我安慰她,说只要人没事儿就是万幸,要是家里有困难只管跟我说,你小栓哥虽然没挣什么大钱,但帮忙肯定要帮!
贺彤彤连连点头,眼圈很快就红了。
推门进了院,眼前的一切让我感觉有些凄凉。现在是年关,基本上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是支着凳子和小桌,桌上摆满了糖果、零食,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而这里却冷冷清清,就连门上贴的对联都不知道是贴了多少年,早就破破不堪。院子也显然很久没人收拾了,院墙爬满苔藓,地面上的红砖也坑坑洼洼,杂草丛生。
空荡荡的小院里没有鸡棚,有一张小小的石磨,木柄还断了。除此之外,只有一张竹椅,椅子上沾着一滩黑乎乎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有些怪。
一股浓郁的中药味直冲鼻孔,似乎是在无声地提示着来访者,家里有人生病。
“娘,小栓哥来看您了!”
没有人回应。
“奇怪,刚才还在晒太阳……”贺彤彤嘀咕着,推开正屋的门,带着我们往里走。
屋里的家具和摆设一看就多年前的,显得有些落伍和破旧,上面蒙着一层灰。墙壁泛着黄,裂纹一道接着一道,甚至连墙皮都快要掉下来了。
中药味更浓了。里屋好像传来了一阵模模糊糊的说话声,这声音很低沉,就像是打雷,又像是一群蜜蜂嗡嗡嗡,根本听不清楚内容。
贺彤彤用手推里屋的门,门被里面反锁了:“娘,小栓哥来看您了……”
顾婶是病人,对我来说又是异性,我自然不好敲门,就隔着门喊道:“婶子,我是小栓,给您来拜尾年了!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模模糊糊的说话声瞬间停止了,我就感到脚下一冷,仿佛是有什么冷气流开始从门缝底下钻了出来。
这股子气流裹着刺鼻的中药气味直冲我的鼻孔,这种味道十分怪异,其中混合着草药与某种不知名的奇怪味道,甚至有些腐烂的恶臭味儿,熏得人胸口发闷,头重脚轻。
与此同时,屋里的人竟然突兀地嘿嘿笑起来,这笑声沙哑,就像是一口气被憋在了喉咙里,有些毛骨悚然。
那嘿嘿的笑声还在继续,几个字却似乎是突然从连绵不断的笑声里蹦了出来,虽然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好似打雷,但由于离得足够近,这次我是真切的听清了。
她说的是——“你嘚喂的”。
“嘚喂”这个词儿是我家乡的方言,翻译成普通话就是“故意”的意思。
我无法判定顾婶这句话的含义,就连句式是肯定句还是疑问句都确定不了。更是不明白一个人,是如何能够在不间断笑声的同时说话的。
笑声渐小,屋里又传来了絮絮叨叨不知所云的谈话声,好像是在自问自答,再也听不清楚。
贺彤彤摇头,说她母亲刚才还在院子里晒太阳,好好的,谁知自己出去了一会儿就又变得神志不清。
回忆起印象里的顾婶,那是一个美丽而善良的妇人,到头来变成如今这幅样子,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只能安慰了贺彤彤一番,跟胖子准备告辞。
贺彤彤送我俩出门,我这才发现,她家靠近卧室的一所不大的小房间里,竟然大白天亮着灯。
亮着灯也许不奇怪,但这房间里还有一张小供桌,供桌上点着香,烟气缭绕,供品也齐全,但供奉的东西却被一张红布盖住了,显得格外神秘。
我虽然好奇,但对这种事情也早已见怪不怪。
我之前说过,我们这里迷信思想盛行,供奉之神位也颇多,贺彤彤家糟了难,想必对这种精神寄托更是不能少。
至于顾婶是不是像养母说的那样会通灵,我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她自己还是个病人,比起帮别人治病,我更希望她能身体健康,早日康复。
我掏出准备好的两千块钱塞给贺彤彤,说是一点心意。她不肯收,还拉着我的手眼圈红红的问我,现在她家遭难了,我会不会嫌弃她?
我硬塞进她兜里,然后轻轻地揪她耳朵,说你小时候大青鼻涕整天抹我身上我都没嫌弃过你,现在当然就更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