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洞中现封氏牌位 邻里闹于家咒诅
于家忽然生出这般事端在夏侯水看来着实棘手,别的不说单是那两具僵尸怎么看都不似善茬,既然于家大宅处在莫名的险境之中,再在这里逗留下去已然没了意义,不如趁早和于岭作别另寻一处安身之所为妙。
然而正衡显然还意犹未尽,竟然帮于岭出起了主意,看架势是要一管到底了。于岭就在身旁,夏侯水也不好当着他的面加以劝阻,只好冲着正衡若有似无的使了几个眼色,可他根本就不加理会只顾着对于岭说:
“于家深宅大院仆从众多,若要逐一排查必定会花去不少时间,一旦迁延久了难免又会横生枝节,倒不如来个双管齐下,分头行动借以提高办事的效率——先将于家所有人都召集在这里,逐一清点人数,看看是否有无故失踪或者行踪可疑之徒,同时趁着还有些光亮再去宅院里隐秘的所在查验一下,万一寻到了先前遁逃的僵尸也好尽速斩草除根,以免它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不过先前数十下人已经将于家彻底搜索了一番,到头来仍旧一无所获,现在单凭某个人再去找寻,一来势单力孤二来也着实有些危险——于岭想了又想始终觉得有欠妥当,正权衡不定的时候就听正衡又说:
“僵尸之物不近生人最喜阴晦,之前你们大费周章,动员了所有人四下寻找,就算是黑凶白煞也未必就敢在这许多人面前现身,反而由一两个人悄然行动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你看这天色越来越暗,万一入夜后僵尸再出来害人,可就更加难以对付了,说到底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咱们还能仗着一技在身,即便面对僵尸也无所畏惧,老弱妇孺们一个个赤手空拳身无长物,可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席话说得于岭冷汗直流,赶紧点头应允下来,可是话锋一转继而又问到底该如何分工?
正衡拱拱手说:客随主便,一切全凭余大哥的安排。
于岭眼珠一转,现出一副为难的神情:“要说起来找寻僵尸的任务最为凶险,理应由兄弟俺来一肩承担才对,可你们也看到了,于家上下全由俺一人主事,除了俺之外也没有谁还能负担这统领全局的工作了,要不就麻烦你们……”
正衡也不推辞,立刻就冲着夏侯水招招手,两个人并肩从侧门往后堂走去。
按照先前的计划,大宅里所有的人都被召集到了前厅,正衡和夏侯水在后院兜了几个圈子,待到确认四下里不再有人的时候,夏侯水这才问正衡到底有什么打算?
正衡诡秘地一笑,却并不立刻回答,只说让夏侯水自己来猜。
夏侯水略微想了下,悻悻地说:按照老弟你的性格,只要是不想做的事,就算被人刀架在脖子上也必定不会服输。反过来,要是一门心思想做的事也没人能加以阻拦。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一早提出分头行动时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于家那个胆小怕事的家伙,别看吹嘘着自己有多勇猛,可临到紧要关头显然不会选择置身险境,看来你是主动创造这个在于家单独行动的机会,只不过对付僵尸非同小可,如果对方好像之前于峰尸化的那个丧尸一样厉害,就凭咱俩到底能不能应付啊?
夏侯水的顾虑有些道理,可正衡却摇摇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于岭虽然生性谨慎可却并不愚蠢,于家正在大丧期间,忽然冒出两个来历不明的僵尸,这是何等大事,他怎么可能全无头绪,以至于全权委托给我们处理?告诉你吧,那两个僵尸的来历于岭他其实一早就心中有数,只是担心一旦挑明就没人肯替他善后,这才假装不知道,跟咱们装蒜呢……”
听正衡的意思,好像也知道僵尸的来历似的,夏侯水耐不住好奇之心,撺掇着他快点说说。
正衡却不以为然的道:“要说起来那两个人你也认识,你想想,除了咱俩和于岭还有谁曾接触过于峰的尸体?还不就是运送尸体回来的那两个当兵的嘛,想来他们一路上接触于峰的尸体已然被尸毒所感染,只是在路上没有最终尸化而已,到了于家后,咱们被分别安置在客房休息,只这一晚就可能发生很多事,更别提咱们一早上就出去的这段时间了……”
夏侯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倒是一切都说得通了,可就算他们当中的一个已经被火化,另一个也还是难以对付的丧尸,于岭自己躲在幕后,你又何必大包大揽的帮他呢?”
说话间两个人从昨晚休息的那间客房门前走过,经由正衡带领径直来到了杂草丛生的后院,夏侯水这才明白了正衡的用意,想来他还在对昨晚的经历耿耿于怀,这下总算觅得了一个机会,想要再去南院的假山上一探究竟了。
不过要说起来,这也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正衡昨晚的经历虽然奇异,可单纯从他的讲述中很难得出确切的结论,此时于家的男女老少都被集中在了前厅,在没有人会来打扰的情况下,正是去看看那里究竟藏有什么秘密的绝佳机会,夏侯水甚至不由得乐观的猜测着,于三刀或者于家的某位先辈在上面藏了什么绝世的宝贝,那自己可就真的不虚此行了……
夏侯水并没有正衡的本事,能够轻身跃上数丈高的崖壁,可他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想要第一时间身在藏宝的现场,情急之下只得绕着瀑布打起转来,没想到这一转果然让他有所发现,他拨开悬崖一侧的杂草和树丛的遮掩后,一个刚好容得一下一人通过的洞口显露了出来。
洞里黑黢黢的,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分明,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它也和这假山瀑布一样都是经人开凿而成。正衡原本也不想再像昨晚一样贸然跃上崖顶,此时见夏侯水有所发现便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蜡烛,点燃后和夏侯水每人一支,试探着慢慢走了进去……
没多远,就发现前方现出一条斜向下延伸的台阶,台阶上满是湿漉漉的苔藓,看上去很长时间都没人走过了。正衡心下生疑,心想像于家这样名门望族的后院里存有这么一个地洞密室并不为奇,可为什么会被弃之不用呢?按照于岭的说法,南院一向都是于家分家居住的地方,可他来的这两次都没看到任何像样房舍和住宅,莫不是这个简陋的山洞,就是宗家给分家安排的住所?那分家岂不是如同被囚禁了一般,世代都要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越往下走,四下里越是潮湿,水流的滴答声不绝于耳,台阶上光滑异常,正衡踮着脚,勉强才算维持住了身体的平衡,可不想身后的夏侯水却不争气,忽然脚下一滑,身体随之前倾,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他的后背上。饶是正衡反应奇快,下意识就用手去撑洞壁,可毕竟事发突然,加之夏侯水的身体就这么冲将过来,力道奇大,他的手掌在洞壁上还没寻到任何支撑,就已经滑倒在地,两个人就此滚在一起,顺着台阶一路“咕咚”着滚了下去……
过道本就狭窄,四周还都是坚硬的石头,两个人的肢体在上面不断地摩擦和碰撞,一时间痛苦异常,好在这个过程并不漫长,滚了十数圈后终于停了下来。
夏侯水“嗷嗷”地叫痛不止,正衡也觉得头上好像被碰出了几个大包,好在手脚关节并无大碍,勉强支撑着站起身,又从怀里摸了根蜡烛点燃,继而俯下身将夏侯谁扶了起来,问他是否有事?
夏侯水抱着脑袋叫骂了一通,这才呲着牙摇摇头示意并无大碍。可正衡却将蜡烛又凑近了些,细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只见夏侯水抱头的双手一只正揉捏着伤处,而另一只手上抓着一条泛着白光的东西,竟是一条白花花的小腿腓骨……
夏侯水此刻也有所察觉,放下手一看之下,吓得他立刻就将其扔在地上。正衡陈着气压低烛光,这才发现原来地面上原本横卧一副人类的骨架,刚才夏侯水正好跌在他的身旁,站起来时鬼使神差般的顺带着捡起一根骨头,此时一丢之下,骨架自然也就随之被弄得混乱不堪了。
有了这段插曲,正衡和夏侯水都生出几分忐忑,眼见着地上骨骼散乱毫无线索可言,正衡便再次举起蜡烛,想要将所在的地方看个清楚,烛光虽然暗弱,却立刻就将四下里照得通亮,待到两个人的眼睛适应过来,这才发现原来这不过是个方方正正的小山洞,简谱的毫无装饰可言,唯一惹人注意的恐怕除了地上那副骸骨外就只有台阶正对面的墙壁上,那个一尺见方的凹洞和里面一块泛着绿光的木质牌位了……
夏侯水壮着胆子走上前去看了看,继而转过身对着正衡道:“奇怪了,于家的祖先怎么姓封的?”
正衡闻言也凑上前来,果然发现陷在凹槽里的那个木制牌位着实古怪,既无抬头又无落款,只在正当中以古文小篆字体竖着写着“封氏小妹灵位”几个鎏金大字,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考虑到于家深宅大院,此处地穴又隐秘异常,绝无道理会为不相干的人设立牌坊,因此这个封小妹就算不是于家的先人,至少也是大有关系。然而另一方面,牌位被摆放在如此简陋且不显眼的地方,显然是已经被于家的后人所遗忘,看来这块木头烂在这里也是着实有些年代了。
于家虽是倒斗世家,但其发迹历史却好像并不长远,不但远不如发丘摸金之辈,甚至何时起源也无从考证,即便是深谙内情的行内人行家里手,也只能说出于家大约是在明末清初的时候,才从关内搬到了东北,而在行内声誉鹊起,大抵是在民国之后的事了。以此看来,古语中的“南观山北望雨”中,竟然将于家和观山太保封师古相提并论,不免给旁人以附会之感了……
想到这里,正衡忽然灵机一动——牌位上的封小妹既然姓封,该不会跟封师古有些关系吧?
观山太保封师古生于明朝开国之时,曾经协助朱元璋广泛打击倒斗的手艺人,正因此举才被大多数同行视为仇敌,其中发丘夏后氏尤为对其深恶痛疾。直到现在正衡还记得在东陵中夏侯古临死前别的不说,单单将他们祖辈受害于封师古的事挂在嘴边,仇恨至此可见一斑。
然而封师古原本祖籍四川,后来在洪武朝中为官时其实力范围也只限于江南,从未听闻他在北方有过行走,更何况“南封北于”发迹时间虽然不同,现时却是齐名于天下,如果说两大家族之间真有这么个封姓的神秘女人的存在,虽说不无可能,却也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夏侯水见正衡对此有了兴趣就又讲了些秘闻给正衡,说是据他所知,当年封师古为朱元璋营造好了帝陵后,就辞官回了四川巫山老家,在一个极其隐秘的所在修建了一处陵寝,等到陵寝完工后,封师古便带着全族的老幼妇孺遁入其中,不复再世上出现。
封师古是寻龙点穴的极顶高手,成名之时就曾被同行奉若神明,死后的归葬之所自然也为不少人心向往之,然而数百年过去了,仍旧没听说过谁能有所发现,坊间的传闻却是越传越神,其中不乏耸人听闻的说法,言之凿凿的称封师古早就借着他所营造出的风水龙脉,带着全族人都羽化升仙了。至于他所遗留在巫山间的陵寝,充盈着无数从发丘摸金那里搜罗来的奇珍异宝不说,更因为沾染着封师古遗留下来的仙气,甚至能够帮助身处其中的人也一并升腾。
正因如此,巫山那处所在吸引的可不只是倒斗的手艺人,更有不少的希望长生不老的野心家,所以有关封师古的事,很多都是夏侯古一开始并不知道,而是夏侯水通过其他渠道才了解和掌握的。
当然,这些传闻大抵都是捕风捉影,很难找出半点作证。夏侯氏对于封家的仇恨咬牙切齿,可也受限于年代久远,想要复仇却又无从着力!更别说自从整个封氏家族隐匿在巫山当中后,就再没听说过有哪个旁系别枝打出观山太保这个旗号,因此即便眼前这个灵位的主人姓封,应该也跟与封师古没有太大的关系,十有八九只是巧合吧!
正衡点点头,却转而又道:话虽如此,可原本毫无关联的几件事碰在一起,我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干爹临死前的交代还在耳边,一转身我们就在于家碰上这么一出怪事,不由得我心中打鼓。你看会不会是早在东陵中时干爹就对于家和封师古的关联有所察觉,可又因隔墙有耳而不好明言,所以才会用暗语提醒我们小心提防啊?
夏侯水一时也不知如何应答,便和着正衡一起又合计了一阵,待到整根蜡烛都快燃尽,这才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眼见着石洞里除了牌位和那副无名骸骨外别无更多的线索,两个人便索性沿着石阶重又回到了地面上。
这事虽然古怪,毕竟只是一个插曲而已,过去也就算了,可一番折腾耽搁了不少时间,此刻回到地面立刻就眼见着前院方向似是有火光腾起,还夹杂着喧哗之声,正衡心想莫不是于岭已经捉到了丧尸,赶紧叫上夏侯水就往院前赶去。
待到两个人都疾奔到了地方,这才发现喧闹并不像是由丧尸引起。不知何时在于家的大宅前聚集了数十个壮汉,全都凶神恶煞一般,叫嚷着讨要说法,看架势绝对都是来者不善。好在于家的家丁不少,横在正门门廊前才算勉强阻住了对方,没让他们一股脑冲进前院……
见正衡来了,一脸焦躁的于岭立刻就舒了口气,可又好像别有顾忌,支吾了半天也没道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由正衡问他是不是丧尸跑到院外伤了别人,以至于他们都上门来吵闹了?
没想到于岭立刻就摇了摇头表示否定,可一时间欲言又止,几经挣扎,最后才好像下定决心一般,将正衡拉到一旁僻静处,悄声告诉他说,闹事的都来自城里的几大家族,这几日先后有几个长辈过世,也不知是听了谁的妖言,竟然怪罪到俺们于家头上来了,非说是俺们藏了妖孽,害得他们家人不得善终,这次犯了众怒非得一把火把俺家老宅一把火烧了——老弟你见多识广,倒说说这不是扯犊子么,你放心,俺已经找人去报官了,等下就把这群刁民全都抓起了事,看谁还敢在咱家闹事……
初闻此言,正衡还琢磨着于岭肯定是在推脱责任,明明是从他家跑出去的僵尸伤人,可他转念又一想,事情好像并不简单,如果仅是丧尸作乱似乎并不足惧,更何况这事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下午才刚刚发生,而那些死掉的城中大户们,按照寿材店的掌柜所言,早在于岭归来前就已经开始相继死亡。即便是死因成疑,无凭无据的谁会将其怪罪在别家头上?什么藏匿妖孽、不得善终之类的都是含混之言,不疼不痒的让人难辨是非,于岭既在人前表现得如此心虚,几乎可以肯定他还另有隐瞒了。
于岭显然也知道瞒不过正衡,被他盯得颇有些悻悻然,只好越发压低着声音说:
“这事说来话长,俺们于家自从扎根本地,从来不做为富不仁的事情,跟城中富贾大户更是交情甚好。想来这长春大城,个把人急病暴毙并不稀奇,只不过时间久了,一来二去的就难免有闲人胡扯六拉的,加之咱们于家的营生原本就有些特殊,偶尔遭人污蔑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俺还记得早些年曾有种说法,说是俺们于家老宅正建在长春城的‘龙眼’上,能把别人的钱财都聚敛到自家手上,惹得不少记恨。这些年谣言更是越传越离谱,这几日城中一连死了几个有头有脸的老爷,那几家人听风是雨胡乱撺掇,竟然就这么一窝蜂的跑上门来,说是俺们于家给全城下了符咒,非要放火烧光老宅才能破解——这也就是俺才刚当家,若是俺爹还在,借他们几个狗胆也不敢这样胡闹……”
正衡大体上听明白了,虽然心知于岭肯定还隐瞒了不少细节,可仍旧认为旁人对于家的指责毫无道理可言。现时于家全由于岭一人把持,其余的老的老小的小,这么大的一份家业,难免招人觊觎,闹事的人早不来玩不来,偏偏赶在于三刀死后,要说是没有别的企图,任谁都不会相信。
只不过这事对正衡来说比起僵尸还难处置——那些闹事的人则是仗着民怨群起攻之,正是所谓的“法不责众”,就算是地方官员也难从中调制,反之如果以暴制暴,局面只会更加失控,唯一可行的办法还在于于家是否愿意趋利避害,最不济也就是花钱买个太平,有舍有得,这才是为人处世的上上之策……
话说到这个份上,正衡也顾不上再跟于岭掰扯,相对无故找茬的暴民他更加担心的还是那个不知藏在哪里的僵尸,如果拖得久了那才是可能授人以话柄的实实在在的威胁。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喧哗,闹事的人被从外侧强行分到两边,随即两列荷枪实弹的士兵左右排开,隔出一条直通门廊的过道来。正衡眼见着事有回旋,不由得感慨于家的财大势大,地方政府既然肯出面弹压,一切矛盾就都将迎刃而解,只不过区区小事而已还不至于摆出如此阵势吧。正心下奇怪的时候,就见人丛中一身戎装的军人,径自走上前来,站立在于岭和正衡的面前。
“韩四?”正衡惊讶的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