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恐惧之上的恐惧 四分五裂拼一起
林炀的话一出口,正南、青山、绿水以及周晓茹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面面相觑了半天,青山这才试探着问林炀道:“大姐,你不是开玩笑吧?”
林炀自从施万杰死后,一直处于神情恍惚的状态当中,一般情况下,大家只当她是个哑巴而已,遇事也无需征询她的意见。刚才大家把通过琉璃彩砖时产生的幻觉一一讲述出来,谁也没有指望她这个疯婆子也参与其中,可她的“压轴大戏”果然劲爆,一下就盖过了其他任何人讲述的离奇,让闻者不禁万分惊骇……
林炀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对幻觉的描述更是无法称为生动,可偏偏正南刚在他自己的幻觉中,听到了父母谈及他还有个姐姐的往事,林炀紧接着就来了这么一出,如果不是存心捣乱的话,难道暗示他们真是——姐弟?
对于青山的问话,林炀只是“嘿嘿”阴笑了两声,却没有半点回答的意思,哼着听不出旋律的小调,溜达走了。
林炀走向墓室的另外一边本是很危险地事情,可大家一时间都都很困惑,纷纷将视线投向正南,等着他来对此作出分析。正南心乱如麻,过了半天才若无其事般地对大家说:
“林炀疯疯癫癫的,说出的话不能当真,要我说她肯定是刚才听我提到的‘姐姐’这个词,这才信口胡编出了这么个故事——即便我真有个姐姐,并且还活到现在,能在这么大的世界里偶然重逢,这本就是小概率事件,再着说了,你们看我和林炀长的像姐弟吗?”
见青山等人纷纷摇头,都说不像,正南继续说道:“这不就结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刚听她那样一说我也吓了一跳,归根结底都是那场幻觉惹出的麻烦,再联想到你们的经历,到现在我还是没弄明白它们当中的含义,你们也都说说,对此有啥看法?”
归纳总结一向不是青山的强项,周晓茹对于历险更是个新手,两个人支吾了半天,始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绿水沉思了一会儿,试着分析道:
“首先需要确定的一点是,咱们所产生的幻觉的制造者是这座古墓,或者说是我们所在的第七层墓室,因此,幻觉的属性理应等同于,上面我们碰到过的黑凶白煞等守卫每层墓室的机关设置——虽然我不像南哥和青山你们两个,通过中间几层墓室中鬼怪所制造的险境才抵达这里,可还是能够想象,那必然都是九死一生的经历,因此,我们先假定这层墓室制造幻觉的特性,原本对于像我们这样的闯入者来说也应该是充满危险,甚至可以说是某种致命的机关……”
对于绿水的这番话,还是正南最先反应了过来,不过他却并不完全赞同,趁着绿水略作停顿的时候,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说的‘致命’未免言过其实了把,至少我们到现在还都安然无恙啊。而且,除去林炀的真假尚存疑问的故事,我也没看出咱们四个人的幻觉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只是重复了一遍过往,就像是看了场电影一样,等到落幕的时刻,无论怎样被剧中的情节所吸引,仍旧会毫发无损的回到了现实当中,永远不会有随着主人公的经历一起沉浮的危险……”
正南越扯越远,青山忍不住在他面前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示意让他耐心听绿水讲完。正南对于自己的武断也有些不好意思,想到或许是因为绿水将“危险”和“致命”这些词汇,运用在有父母出现的幻觉中,惹得他在潜意识里有几分不快,以至于立即出言否定吧。其实仔细想想,截止目前为止绿水都算是据实推测,抛开主观感情不提,自己也觉得她的说法很有道理,既然如此,还是看看她到底有何高见吧。
被正南这么一搅合,绿水的思路有些混乱,整理了一下后,这才继续说道:
“我的意思是,能够涉险一直下到这层墓室的,无论是我们还是别的什么人,必定都经历了千难万阻,可以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也毫不为过,或许,当初建造这处古墓的人正是考虑到了这点,用这层墓穴专门为闯入者制造对应他们每个人的幻觉,即是重现他们各自有过的最为恐怖的经历,以此起到威吓或者吓退闯入者的目的……”
绿水说到这里观点已明,正南和青山却面面相觑,表面上对然不置可否,私下里却都同时想到了反驳的论据,只是碍于周晓茹在场,不方便说出来罢了。
他们的想到的是,能够有勇气闯入古墓的人,十有八九都会是盗墓之徒,虽然也畏惧鬼神,可毕竟干的是点灯摸金的勾当,忌讳大抵上只是停留在心理层面上的畏惧而已,真要听了蝼蛄叫就不敢种地的,那天下早就太平了。说到底,盗墓贼惧怕的是未知的恐怖,而不是已经经历过的危险。想那末代越王闽君摇何等角色,自然对此了然于心,照理说当然不会浪费整整一层墓室的空间,用以营造这种无法起到任何防盗作用的机关了!
正南和青山虽然嘴上没说,绿水却从他们的表情上读出了答案,不急不慢地继续说道:“如果这种可能不成立的话,那我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只是比起前一种说法有些耸人听闻,我只姑且一说,你们大可以当成笑话——我的想法是,如果幻觉的作用不在于阻退闯入者,那又没有可能恰恰相反,反而是起到吸引闯入者步步深入的作用呢?这虽然听上去有些难以理解,可事实是如果墓主真要置人于死地的话,我们可能早就死过几次了,由此我推测,幻觉或许只是某种形式的的历练和考验,只有顺利通过,才能达到墓主设置这层墓室的目的,即让闯入者心中怀揣着恐惧却又不至于裹足不前……”
绿水的理论果然如她所说的那样有些“耸人听闻”,哪有墓主主动吸引盗墓贼进入墓室并且层层深入的事情?
正南越发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放置在微型迷宫当中的小白鼠一样,自从踏进古墓以来,每一步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奔袭,少有时间停下来认真思考事情的来龙去脉。绿水的说法乍听上去的确有些不可思议,可细想下来,又似乎有几分道理。正南顺着她的思路一路推演,居然想到或许这一说法,不仅仅局限在这第七层墓室的幻境成因之上,反而可以推而广之地适用于整座古墓,甚至于整条花谷之上……
隐藏在云楼之下的墓穴呈现倒置的金字塔形状,正南和青山一步步深入进来,发现相隔两层之间的机关设置,具有某种相互克制的关系,并且越是向下行进,机关的危险级别就越发提高,从第一层的空无一物,到第七层的诡异幻境,可以说步步相连、环环紧扣,恰如一个怪兽一般,将所获的猎物吞下后,再借助各个器官和组织的协同作用,把猎物一点点地推进永无退路的深渊……
这个比喻有点恶心,正南赶紧停止了联想,回过神来,可一时间还是没有想好,该如何对于绿水所作的猜测进行点评,只是想到如果真的不幸被绿水言中,那众人面对的将不止是恐惧本身,反而是凌驾于恐惧之上的,那些既看不到又摸不着,却能令人倍感无助,而又希望渺茫的无边困境了。正如一只蚂蚁无法对抗整座森林,自己到底是否还有能力像以前一样从容应对?
一时间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当中,每个人都对前路满怀担心,正踌躇着的时候,就听到林炀的一声尖叫。
正南和青山唰地一下从地上谈起,朝向林炀所在的方向疾奔而去。这间墓室本就不大,他们三两步就到了近前,发现林炀浑身战栗,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手颤巍巍地指着身前……
正南和青山慢慢绕过林炀的身体,视线落在前方一两米远的地上,只见三号僵尸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大概是从上面掉下来时摔断了手脚,尝试了几次仍旧没有成功,忽然抬起头,对着两个人开口冒出一句:
“快——搭把手……”
见正南和青山一时都惊得停在了原地,三号粽子一边努力尝试着用手臂撑起身体,慢慢地坐起身来,一边对着他们继续嘀咕道:“两位大哥,别愣神了啊,我的腿好像摔脱臼了,快来帮我看看……”
正南吞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什——是谁?”
经正南这么一问,三号僵尸骤然抬起头来,脸上的长毛随着甩动了几下,看不清其下到底有着怎样的神情,可一开口,竟然埋怨起正南:“才多一会儿不见,正老板怎么就认不出我了,难道你也从上面掉下来时摔坏了脑袋?对了,我们在什么地方,怎么一觉醒来,就已经不见了丛林和河水,啥时候跑到这么个石头房子里的?”
三号僵尸说着说着竟然站起身来,用一条腿作为支撑,另一条腿蜷缩弯曲,只用脚尖轻点着地,一点点向着正南他们这边凑了过来。
正南为之一震,下意识地掩护在林炀的身前,亮出手中的半截英吉沙刀,对着三号僵尸晃了晃手后大喊道:“别过来……”
僵尸果然停在了原地,语气中充满了疑问:“你们到底是怎么了,我是小建,孙建啊……”
三号僵尸自称孙建,这令正南和青山一下子想起在上面一层时,他们曾猜测另外两个僵尸分别是施万杰和Richard,因为一直没有找到确实的证据而无法断言,满心指望着能够从三号僵尸的身上找到些什么线索,可遍寻整个墓室也没找到它的踪影。其后他们因为有了穿越琉璃彩砖,抵达这一层墓室后遭遇莫名其妙的幻境的经历,如果不是三号僵尸自己忽然冒出来,他们甚至都忘记了它的存在,可与此相比,显然僵尸刚才这番自报家门更加让人惊骇莫名,不过联想起前因后果,这貌似又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孙建?僵尸?
孙建就是僵尸,僵尸就是孙建!
虽然已经十分确信,可正南还是轻易不敢让孙建靠近过来——他以前就知道僵尸是有魄无魂的异类,只会乍起扑人,没听说过还会与人交谈的,再说在上面一层时,它曾对大家穷追不舍,若不是被他和青山用绳子捆绑起来,还指不定会对旁人造成什么伤害呢。如今,表面看上去它仍旧是那副僵尸的模样,仅凭三言两语就想重新归队,谁敢承担这样的风险?
问题是孙建在云楼之外的沙地上被人割喉而死,这可是所有人都亲眼所见的事情,即便他不知通过什么方法和途径,身体正由僵尸重新向人类转化,可结果也无非是个死人而已,是么也不可能回复到他们最初认识的,那个生龙活虎的孙建的了。如此说来,眼前的无论是僵尸还是孙建,都与他们这些活人不是一个类别。
青山显然没像正南想那么多,只是给他使了个眼色,征询他是否要先发制人地将孙建制服。正南觉得这应该算是比较稳妥的办法,若是对不曾相识的人下手他也会毫不犹豫,可孙建毕竟与大家朝夕相处了几天,会不会太过粗暴?
就在正南犹豫不决的功夫,孙建竟然一蹦一跳的靠近了他的身前,忽然一个踉跄,有些站立稳不稳,向前跌倒的一瞬间伸出只手,朝向正南抓来。
看见孙建行将跌倒,正南本也想去搀扶他,可一见对方率先朝自己伸出了只毛茸茸的手臂,下意识地慌里慌张地向后急退了几步,险些把身后的林炀碰倒在地,一时间狼狈不堪。
青山见状也顾不上等待正南的下令了,对着孙建的胳膊就是一脚。孙建本是身体前倾,被青山这一踢之下,那条手臂竟然完全断裂开来,在空中转了几圈,远远地掉到墓室的另外一边去了。孙建地身体则是转扑为仰,一下摔倒在了地上,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另外一条手臂和两条大腿也从它的身体上脱离开来,脑袋更是一边发出“哎呀哎呀”的叫声,一边像足球一样朝向相反的方向滚离了身体……
孙建的身体瞬间四分五裂,惹得林炀又是一阵歇斯底里地惊叫。正南让绿水先把她带离到旁边,自己则和青山一起小心翼翼地踱到孙建的脑袋旁,用刀将它的面部挑转朝上,惊奇地发现孙建不仅还没有彻底断气,反而褪去了一脸的长毛,逐渐露出其下那张没有血色颜色惨白的脸来。
孙建的两只眼睛提溜乱转,可受限于视角,甚至还没有看清在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正南和青山壮着胆子从上去,跪在脑袋的旁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孙建看着他们两个,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发出“呀”的一声,莫名其妙地说道:“原来我真的死了,不是在做梦啊?!”
正南还是安慰几句,可对着一个死过一次,即将再死一次的人,似乎所有安慰的话都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只好转而问孙建是否还记得他所提到的梦里发生过什么?
除了脸色越发苍白并且慢慢显露出尸斑外,孙建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只是脑袋不再能控制身体,令他有些无所适从罢了,听到正南的问话,略微想了一下后回答说:“咱们不是每个人选定一条小路走进浓雾嘛,我一进去就迷路了,先前你说的办法也不管用,绑在身上的绳子松垮垮的,更别说是引导我回到原点了,我在里面来回走了几遍,后来实在累了,本想坐在地上休息一下,可不小心睡了过去。模糊中好像感觉有人越走越近,正要起身,来人就从后面一把抓住我的头发,用刀割开我的喉咙……
“后来我醒了过来,发现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可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了浓雾,反而露出跟这里一样的石壁,昏暗中,我看到你们几个一直在前面跑,可我徒劳追了半天,一下子跌倒在地,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坏了脑子,迷迷糊糊地又做了个梦,梦中的情节还跟之前的那个一模一样,直到被人割断了脖子这才醒了过来——你们老实说,我到底是怎么了,只是轻轻地摔了一跤,真有那么严重吗?我怎么感觉不到我的手脚了,是不是残废了?”
孙建越叫声音越大,可正南和青山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他的讲述虽然缺少了不少环节,可还是勉强可以将他的经历连接起来。所谓的“梦”根本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而之后就是他作为僵尸苏醒过来后的不完整的记忆了。他说他跌倒那段,其实是被两个人捆绑起来,至于再一次重复的梦境,则是他跌进琉璃彩砖后所产生的,依照绿水的定义即为“恐惧之上”的幻觉……
古墓彼此相连的墓室中,机关设置存在相生相克的关系,身为守卫第六层墓室的僵尸孙建,在通过琉璃彩砖跌进第七层后,不知受到什么东西的克制,一身尸气逐渐褪去,并且恢复了些记忆,可他毕竟已是死人一个,身体关节和骨骼已经开始腐烂和断裂,一旦再没了七魄的支撑,就像刚才这么仰面一倒,竟然把身体摔个四分五裂,眼见着就要“命”不久矣了!
这些事实即使跟孙建说了,他也肯定无法理解,更何况所剩不多时间也容不得这么做了。可正南还是觉得有几个问题一定要问个清楚,因为他毕竟是最早来到这百花谷的人,应该比旁人知道更多的事情才对。
正南先是问孙建,是不是真的从没有见过他的雇主?见孙建否认,继而又连着追问了一番,可孙建的回答大抵上还跟先前的一样,只说他只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而已,真的从来没见过屋主,只是跟他通过几次电话而已。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正南相信孙建没有撒谎,可他还是有些心有不甘地追问了一句:“你觉得,雇主的声音跟你认识的什么人想象吗?”
正南问出这句话来本没什么特别的目的,所以也没有指望孙建能够给出令他满意的回答,可孙建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即告诉他说:“还真有一个——咱们在别墅里见面的那个晚上我就发现了,可转念一想,我的老板怎么会跟客人一起来来,哪有自己邀请自己的道理,也就没当回事了……”
“你是说,那个人是我们当中的一个?”
“对,就是那个姓杨的领导——”
“杨峰?”
“没错!我刚发现的时候,也像你现在这样惊讶,可后来仔细想想,世界上声音想象的大有人在,更何况我也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灵光——说来好笑,是我一直还对此念念不忘,以至于后来在做的那个梦里,透过河水的反射,我竟然还依稀看到割断我脖子的,好像就是和你一起来的那个——杨峰……”